第四十六章 宫中急诏
落日残霞洒落营地,黄沙隐卷,一队披甲铁骑从远方奔驰而至,尘烟翻涌,卷入靖毒大营正中。¢x,i·n~w,a+n+b·e+n!.^o~r·g?
“禀萧将军——宫中急诏。”
传旨太监话音未落,已捧出一道金边卷轴,上书斗大“密”字,龙章鲜明,朱印未干。
营中众将一怔。
明明此前军令下达,骨影真人战败受俘,应即刻押解回京,交由刑部问审——如今突然密旨而至,又命“不得声张”,只许靖毒营单独处理此人,不得外泄。
军心微震,谢玄第一时间走到萧逸身侧,低声问:“他想干什么?”
萧逸并未即刻拆封,而是遥遥看了太监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字句清晰:敌酋暂缓解送,勿由刑部公审,密押入驿馆,静候后续。
谢玄眉头大皱:“他在忌惮你。”
萧逸淡淡一笑,却不含半分寒意。
“怕我功高盖主,威震中枢。”他说。
“也对。”谢玄叹道,“这仗你打得太漂亮了,骨影真人在毒派地位相当于国师,如今你一战擒之,兵威压境,便是陛下都要不安了。”
“陛下不安,是陛下的事。”萧逸目光如剑,轻声道,“而我,尚有未尽之事。”
说罢,摊开案前地图,右手食指落在南边三州。
“毒门死灰未灭。毒士已溃,蛊师却未归宗……此战未止。”
营外夜色浓重,军旗飘动如啸。随行亲军将领已然隐约察觉不对,纷纷低声议论。
“将军这是,要抗旨?”
谢玄听见,不觉头疼:“不是他要抗,是圣旨已违道。?du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
密旨既下,等同遮蔽军功;不送敌酋回京,意图私审。明面上,这是为稳内廷;实则,恐有不甘心者,欲在暗中处置骨影真人。
“怕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谢玄不由得苦笑:“不想让陛下担心,结果我们这把刀,还是太亮了。”
萧逸未语,目光却望向营帐深处。
骨影真人此刻正被封锁在特殊蛊牢之内,四周设有禁毒铜圈,六位靖毒亲卫昼夜轮值——但即便如此,隔着数层帐帘,众人依旧能感受到那一丝阴冷而诡异的蛊息。
“命我不送?”他忽然轻笑。
“那我便送他进地狱。”
骨影真人被关押在靖毒营的临时地牢中,外设三重禁蛊符阵,内置寒铁锁链与净魂铃咒,常人近身便觉寒气直逼骨髓,蛊师更是连转念都难。
“本座败了,却未死?”那声音嘶哑诡异,如同风沙穿过墓口,令人头皮发麻。
“你不是该死在战场。”萧逸立在牢门外,背负双手,冷眼望着那张被毒纹刻满的脸,“我要让你活着,把你的败……传回你那座不肯伏首的圣坛。”
“哼……萧家遗孽,你终究走到这一步。”骨影真人咧嘴笑了,齿缝泛着墨绿之毒,“但你动手的那一日,便是万蛊归巢之时。”
“你们以为毒教只有我一个老骨头?”
话锋未落,他舌尖一咬,竟想自断命脉,引毒自爆。
“玄。”萧逸冷声唤了一句。
话音未落,谢玄袖中银针激射而出,一缕金光破空直入其喉,瞬间将那股毒气封死——骨影真人喷出一口黑血,竟再发不得半语。.t±三?叶′屋?}^ ?|@更3@新′o最?全o
“好一个‘不叫送京’。”谢玄收针而立,冷哼一声,“若我等稍晚一步,这老东西早就死在‘天子之诏’之前。”
“这不是密诏。”萧逸将那卷圣旨卷回袖中,语气冰冷,“这是催命符。”
与此同时,京中风声亦起。
顾怀瑾悄然于太学设宴,邀文臣二十余人,席间只谈一事——“萧逸功高震主,擅断敌将,恐违军法。”
“靖毒使虽有战功,但其人出身卑微,心性乖张,一意孤行,此次拒送敌酋,恐为挟功自重之始。”
“是啊,”一名御史暗应,“听说连圣旨都只由一人接下,不允他人过问……此举太过。”
顾怀瑾却只轻抚杯沿,语气缓缓:
“我倒不信他真想造反,但兵者之道,最忌强臣。”
“今日毒派败于他手,明日,若他不肯回兵,你说……陛下当如何是好?”
这一夜,朝堂风向已动,笔墨未干,三封折子便从不同文臣手中递入皇宫——直指靖毒使“跋扈违命”、“意图擅处敌酋”、“不守纲常”。
而另一边的靖毒营内,谢玄已将京中密报递至萧逸案前。
他看着上头一字一句,没有动怒,反倒笑了:“他们终于还是按耐不住。”
“这不是逼我交人,而是逼我交命。”
谢玄叹道:“要不要先缓一缓?把骨影真人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再——”
“不。”萧逸收起密报,转身步出营帐,负手而立,声音如沉风穿雪。
“我现在,就去写第三封血书。”
夜深,营外风雪初起,寒月如钩,天地寂静得仿佛只剩纸墨翻动之声。
萧逸立于灯火通明的大帐中,提笔落字,纸上血书未干,字迹森冷如锋。
谢玄在旁看着他书写,不由咽了口唾沫。
“你又写血书?”
“第三封。”萧逸淡然吐字。
“又是……三道?”
“第一道,送东镇将军陆敬川。”
“第二道?”
“送西山护军总督夏国安。”
“第三道?”谢玄声音放轻。
萧逸抬眼:“送御史台,给顾怀瑾。”
谢玄险些当场打翻砚台:“你疯了吗?他可是皇帝的人——”
“越是皇帝的人,越要点醒。”萧逸冷笑一声,“他以为我不敢写,我就敢在字里行间,把他铺给皇帝的地毯,变成黄沙白骨。”
谢玄哑然:“你就不怕皇帝因此震怒?”
“他若真想杀我,就不会在赐我兵权的同时,派个顾怀瑾监军。”萧逸目光深沉,低声一笑,“他想看到我反,但又怕我反;他想拿我立威,又舍不得丢这把刀。”
谢玄咂舌:“你连皇帝也算得清清楚楚……真是疯了。”
萧逸封好信,手指一抹血痕落于封口,一如三年前镜澄寺中,那道为女主立下的血誓,鲜红刺目。
“疯了也好。”
“他们要的是我跪,我偏要他们看着我站。”
就在此时,营外传来哨音急响——
“将军,礼部尚书已抵营,奉有圣命!”
谢玄一愣,回头望向萧逸:“来得倒快。”
萧逸并未动容,只语气平淡:“我去会他。”
……
帐内烛火未熄,营帐之外,风雪中,礼部尚书身披官服,腰佩诏书,手持金印,神情肃穆。
萧逸步出营帐,隔着夜风与他对峙。
“将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毒功成,可封安疆大将军,赐金五千两、玉带一条,令即刻收兵还营,敌酋交由礼部押送;另,自今日起,靖毒军号撤除,所辖兵马并入西北营调遣,由都督府统一节制。”
一字一句,读罢如雷霆滚过。
众将面面相觑,士卒窃窃私语——
“靖毒营……要解了?”
“不是刚赢吗,怎么……要交兵了?”
“那敌酋呢?我们拼命抓来的?”
那位尚书依旧神情平静,恭敬道:“请将军接旨。”
萧逸垂眸,看着那张黄绫诏书,半晌不语。
“你想让我现在,交人,交兵,还交心?”他低声道。
“将军——”礼部尚书一字一顿,“陛下旨意,不容违逆。”
谢玄忍不住怒斥:“若不是将军,那骨影真人今日还坐在西域祭坛上喝血!他把命赌出去才换来这场胜——你们就这般回礼?”
尚书神色不动,只淡淡回了一句:“打仗是职责,不是邀功之途。”
“好一句‘职责’。”萧逸冷笑,转身回望大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不负职责。”
话音落下,他拂袖而去。
三日后,京中同时收到三封血书。
一封递入东镇,一封递入御史台,一封,递到了皇帝书案前。
皇帝望着血书末尾那一行:“靖毒未毕,不封刀。”
良久,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跋扈。”
但却没撕信,也没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