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赌到几时

夜色渐深,西域寒风猎猎卷过靖毒营地,帐外风沙翻卷,而营中却似静止。

谢玄收起羽扇,目光落在萧逸面前那封未曾焚毁的御旨上,声音压低:“将军……这三日,足以让京中翻天。”

萧逸静坐于火前,身影挺拔如松,眼中无波无澜,只淡淡应了一声:“我等的,不是他们动作,而是他们胆子够不够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京中朝堂之上已再掀狂澜。

“靖毒使抗旨不从,目无皇命,此乃乱臣贼子之行!”

顾怀瑾立于百官之前,满面愠色,声如洪钟,义正言辞。他一身素白朝服,佩玉敲响,步步如鼓。

而他背后,太傅紧随其后拍案而起:“陛下,军纪不可乱,天子威严不可辱!若今日不诛此人,明日何以治天下?”

百官交头接耳,或附和或沉默,中立派多有动摇之色。

而皇帝,却端坐龙椅,眉眼低垂,只以玉指敲击扶手,滴滴作响。

这一击击入众臣心脏,若天雷滚滚。

有年老重臣低声道:“靖毒使功高震主,恐怕已无可挽回。”

顾怀瑾适时补刀,声如刀锋:“臣请陛下下旨,立刻召萧逸回京,交三司问罪!”

而无人知晓——就在这风波席卷之际,夜幕下,三道黑影已经潜入京城。

他们或化名文吏,或假扮差卒,分头潜入三府五部——兵部、刑部、御史台。

每人怀中都藏有一物,密封锦囊、密信手令、密图机要。

其上,字字如刀,句句诛心——指向的,正是顾怀瑾与太傅等人私通毒派、勾结乱军的铁证。

而这一切,皆是萧逸提前布下的暗子。

火光中,萧逸望向天际的星辰,淡然启唇:

次日清晨,朝阳未起,京中三处权府却已如临大敌。

刑部尚书府邸被御史封门,掌印令牌被当场扣下;兵部次郎在寝间被召,手中所藏调兵密令被当场抄出;而御史中丞家中竟搜出一封密信,署名“顾氏”,内容为——“蛊乱已成,可入耳中言之,令上转兵于西北,务令靖毒营失援。”

三府震动,惊闻四起。

而这三桩证物,早在入手当夜,就被萧逸的旧部依计划送入了御前密室,由内侍总管亲手呈上龙案。

御书房之内,皇帝披着蟒纹金裘,夜未入眠,翻阅着三封密信,面无表情。

而当他看见第三封时,手指骤然一紧。

那信件末尾,只一笔勾勒:“臣在边疆,唯愿圣听仍清,不为言官所惑。若三日之后,京中风还不止,那便是臣错估了朝堂。”

皇帝沉默良久,轻声一句:

“这萧逸……究竟是要与我赌到几时。”

他已然明白,这封信,是萧逸的手牌。

明面上他不接圣旨、抗命不归,实则已将整个朝局暗棋收于掌心,连自己设下的这道“献降之局”都被他逆转。

此刻,外头传来内侍禀报:

“陛下,言官已至太和殿外求见,求再议靖毒使之罪。”

皇帝闭目,轻吐一口气:

“宣吧。”

而与此同时,太和殿前,顾怀瑾早已列队于前。

他信心十足。

三日已满,圣旨不应,御命抗拒,足可定萧逸之罪。

“陛下驾到——”

鼓声震荡之间,群臣下跪。

皇帝缓步登殿,御袍曳地,目光冷峻扫过群臣,却未开口,而是侧身望向礼部尚书。

“昨日你亲至西境,萧逸可接旨?”

礼部尚书面如土色,低头颤声道:

“臣……传三诏,他……不接。”

满殿哗然。

顾怀瑾低头掩唇一笑,目光愈发阴冷。

“很好。”

皇帝却并未接话,反手一挥,太监高声喊道:

“宣——三部查案密折,呈于诸位大臣。”

一封封案卷送入殿中。

百官接过翻阅,脸色从疑惑转为惊惧,再转为惨白。

其中多名御史,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微臣不知其内情,误信他人——”

顾怀瑾猛地转身,瞪视那几个原本自己一手安插的“同盟”,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避其目光,低头哆嗦。

他心头倏然一凉。

——不妙!

“我不信朝廷的规矩,也不信他们的律法——我信的,是谁先露出獠牙。”

殿中空气凝滞。

顾怀瑾心跳如擂,掌心冷汗涔涔,却还强撑着躬身一礼:

“陛下,萧逸此番举动虽机巧巧变,但他不接圣命、擅自按兵不动,终归是违命之举,臣以为……”

他话未说完,皇帝缓缓抬手,打断了他。

“顾卿,”皇帝语气温和,却宛如冰雪压顶,“你为朕监军十年,可曾看走过一次人?”

顾怀瑾硬着头皮应道:“不曾。”

“那为何,这一次你却看错了萧逸?”

皇帝的声音逐渐低沉,落在御阶之上,仿佛敲打心弦。

他抬手指向案前那封文书:

“三桩实证,皆指你与太傅、兵部勾连私下交易蛊毒门人,试图逆乱边军,你如何解释?”

顾怀瑾顿时脸色惨白,如坠冰窟。

他猛地跪倒在地:“陛下冤枉,臣是被人陷害——”

皇帝冷笑:“你说是陷害,便是陷害?那太傅是不是也被陷害?兵部尚书,是不是也被萧逸诬陷?难道萧逸还要反过来控制御史、御前内侍、三大世家?”

众臣齐齐低头,无人敢应。

皇帝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御阶。

他的目光透过铜镜光芒折射,望向满殿百官,平静说道:

“你们怕他功高震主,怕他兵握三军,怕他边疆独尊。”

“可你们为何不想——他为国舍命十载,染血不计其数,杀毒门,破乱军,救民于水火。”

“你们问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朕问你们,有没有配他忠心的胆。”

顾怀瑾瘫软在地,已无法再言。

“来人,”

皇帝声音骤冷,

“顾怀瑾欺君罔上,联通外敌,革去职籍,交刑部审办。”

“太傅年迈,遣归私邸,静思闭门。”

“兵部尚书,革职查办,三日内补新。”

“靖毒使萧逸——”

他话音一顿,众臣屏息。

“即刻特封辅国大将军,西线不归,兵权不交,赐金印一枚,自调兵马,自定调令,三年内不归朝。”

满殿哗然!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这不是压制,这是放权!

一时间,众臣眼神各异,有人面如土色,有人满面惊惧,有人偷眼看向顾怀瑾的背影,内心骇然如浪。

皇帝收袖归座,独自一言:

“你们忌他是刀,朕信他能斩。”

“朕手中不止文臣百官,亦有他——为天下,为山河。”

而西疆远处,主帐之中,萧逸望着天边夕光,低声一笑。

“该动手了。”

——血降未止,朝堂初平。

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