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恩浩荡

午门之外,鼓声渐息,百姓缓缓散去,宫墙高处,金瓦红檐在晨光中刺眼夺目。

萧逸立在宫阶前,静静负手,身后黑金披风无风自展。

“主公,真的要走吗?”谢玄低声道,眉眼间满是疑色,“如今局势虽险,但宫中局,咱们仍占一线生机——”

“不。”

萧逸淡淡一笑,眼底透出一丝冷光:“我若留在宫中,皇帝便可随时收我、压我、困我;我一旦走出宫墙,民心、兵心在手,朝堂之上,他反要顾忌。”

谢玄神色微动,缓缓抱拳:“属下明白了。”

柳映雪疾步而来,脸色微白,气息微喘:“萧逸,你……真的放下了吗?”

萧逸转头,眼神柔和片刻:“映雪,我若说放下,你信吗?”

柳映雪喉间一滞,眼底水光隐隐:“可你明明可以不走。”

“我若不走,”萧逸淡淡笑了笑,眉眼间却透出一丝凌厉,“便只能困在宫墙里,任人宰割。”

谢玄在旁,忍不住低声冷笑:“主公走了,皇帝才是被困在这宫里的人。”

柳映雪垂下眼帘,声音颤了颤:“那你,去哪里?”

“去做我该做的事。”

萧逸缓缓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宫阙,眼神深邃:“从此,刀在外,剑在心。”

柳映雪心头猛然一颤,喉间酸涩得说不出话。

谢玄忽然快步走近,眉眼紧蹙:“主公,暗线来报——王国司马已入宫,直赴御书房。”

萧逸唇角微微一勾:“去告诉他,别急。局才刚开。”

——

此时,御书房内。

王国司马负手而立,低声道:“陛下,他一日不死,天家一日不安。”

皇帝抬眼,指尖缓缓摩挲着玉案上的竹简,唇角挂起一丝冷笑:“孤知。”

“陛下……”

“孤知。”皇帝缓缓站起身,眼神阴鸷得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让他先走,走得越远,越好。等孤收紧手时,便一网打尽。”

王国司马微微垂首,唇角也勾起一丝冷意:“那就放他几日狂。”

皇帝缓缓负手,轻声道:“天家之威,不在一时一刻。孤要他明白,天恩浩荡,却从不容背。”

宫门缓缓开启。

厚重的朱红宫门在晨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像是咬紧牙关的怒吼,又像是一段隐忍的低叹。

萧逸背负双手,迈步向前。

谢玄紧随其后,低声禀报:“主公,旧部已在宫外等候,军中传令使者也已候着,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萧逸淡淡点头:“今日之事,京中风声必动,南疆、北地、西域,各方耳目都会盯来。让旧部守好,不可有一丝裂口。”

“属下明白。”

柳映雪紧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道黑金披风的背影,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涩。

“萧逸!”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萧逸脚步一顿,微微偏头。

柳映雪几步快走上前,挡住他的去路,眼中泛起泪光:“你真的……真的放下了么?”

他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映雪,放下?从没放下过。”

柳映雪呼吸一滞。

“但从今日起,放不放下,都由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极轻地将她推到一旁,步伐坚定地走出宫门。

——

午门高台上,几名老臣远远看着这一幕,彼此低声叹息:“萧将军真是个狠人,明知一旦出宫,便是彻底与天家分离,却还能笑得出……”

“可笑吗?”另一人嗤声,“你我都知道,朝中斗得再凶,那靖毒军的威名、民心、兵心,如今全落在萧逸身上。皇帝看似留他一命,实则是把自己困进了金笼。”

老臣摇头:“这局,谁输谁赢,还早着呢。”

——

御书房内,王国司马缓缓退下,殿门关闭的瞬间,皇帝眼底的阴鸷再无掩饰。

“萧逸……”他低低吐出这两个字,指尖狠狠一攥,竹简“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孤要你,走得再远,最后都得跪回来。”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传朕令,三日后,北地、礼部、南疆诸派,入京面圣。”

午门外,旧部早已列阵而立,民众三三两两聚在远处,望着那道走出宫门的身影,低声议论。

萧逸负手而行,步伐沉稳,神色冷冽。

谢玄紧随其后,低声道:“主公,按旧部传来的密信,北地世家调兵、礼部余孽连线、毒门残余暗动……三方已经开始接触。”

“很好。”

萧逸唇角微微一勾:“这才像个局。”

他站定在午门前,抬眼望向高高宫阙,朱墙金瓦,云霞漫天,阳光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宫墙外的人,笼罩在一片冷光之下。

柳映雪追出宫门,站在几步之外,眼中泪光闪烁。

“萧逸……”

萧逸缓缓转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是看尽三年风霜、百场厮杀、千里沙场。

他淡淡一笑:“映雪,我走了。”

柳映雪喉头一哽,眼泪差点涌出来:“你真的就……这样走吗?皇宫里的权、朝堂上的位,你全都不要了吗?”

“权与位?”

萧逸低声笑了笑,眼神如刀:“这些东西,都是锁链。今后,我要的,是能斩断锁链的刀。”

他抬手,缓缓扣紧腰间佩剑,眼神锋利:“从此,刀在外,剑在心。”

柳映雪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谢玄快步上前,眉眼透出一丝肃杀:“主公,最新密报——毒门残余已与北地世家接洽,礼部余孽牵线搭桥,三方意欲联手起事,先下手为强。”

萧逸眼神微微一闪,随即笑意更盛:“来得好。”

“主公,我们要抢先布阵吗?”

“不急。”

萧逸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远方宫墙,嗓音低沉:“既然局已经落下,就该让他们先露牌。”

他深吸一口气,低低喃喃:“从此,宫中是笼,外头是局——要赌命的,不只是我,还有天家。”

谢玄神色一震,忍不住低声笑:“主公,属下就等这一句了。”

柳映雪站在晨光下,望着萧逸的背影,眼中泪光盈盈,唇间却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好啊,萧逸,那就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

王国司马立在皇帝身侧,低声道:“陛下,如今他已离宫在外,靖毒军虽未明令解散,但兵符在手,调度之权仍归陛下。只要三方联手起事——”

皇帝缓缓抬手,示意他住口。

“司马卿。”皇帝微笑着,手指在玉案上慢慢敲击,“你真以为,孤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

王国司马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陛下,臣当然明白……他不过想借外势激化宫中内斗,自立为局外人,逼陛下投鼠忌器。”

皇帝眼神阴鸷,唇角微微挑起:“很好,那就让他看一场,什么叫天家算尽。”

“传孤令:北地世家、礼部、南疆三方入京,不管是谈和还是谈战,孤都要他们一一入局。”

王国司马低声笑道:“让他们互咬、互斗,等局乱到极点……到时再一刀切下。”

皇帝缓缓抬手,掌心空空,指间却似攥住一线锋刃:“天下棋盘,最后收网的,只能是孤。”

——

午门之外,萧逸一行人踏上京郊大道。

谢玄快步跟上,低声道:“主公,旧部军心稳固,边疆情报线已重启,南疆毒门残余虽暗动,但大规模调兵尚未开始。北地世家和礼部旧派,倒是已经在京中开始暗线接洽。”

“礼部余孽……”萧逸低低一笑,眼底透出一丝杀气,“当年想逼我顶罪,如今又要玩一次?可惜,他们学不会教训。”

柳映雪骑马并肩而行,眉头紧锁:“萧逸,我们真能赢吗?天家之势,哪里是这么容易撼动的……”

萧逸垂眸,手指缓缓摩挲着马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天家?他们以为,民心是手里捏的,兵心是纸上画的,百姓、旧部、疆土,都能随意收放……”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如冷星:“那我便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下。”

谢玄忍不住低笑:“属下就等主公这句话。”

“走吧。”萧逸一拉缰绳,马蹄声骤响。

“该落子了。”

“这天下的局,不能只有宫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