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攻陷定安

初夏未至,南疆已满目焦土。

而朝中,却笼着另一种更阴沉的风暴。

“叛军举事,已攻陷定安县。”太常卿的话如惊雷投下,震得御前百官齐齐色变。

金銮殿上,气氛沉沉,宛若初秋破霜。一纸边疆急报,被王相拱手奉上,皇帝眉头紧皱,手指却未落笔。

“王国司马旧部——章仲堂,勾结蛊门残兵,自立为‘岭西安抚使’,现已驻军四郡,声称靖毒军越权征伐,朝廷调兵不公,朝令不出京门。”太常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寒意。

有百官立即起身:

“陛下!靖毒使萧逸虽屡立战功,却三次绕过兵部擅自征调,此等举动,确实招致异议。”

“岭西一郡,既不受朝纲,又得军权在握,若一味压制,恐生诸侯割据之患!”

“请陛下明察,兵权不得独掌一人之手。”

这些声音交错如潮,在殿中翻滚,仿佛不是在议国事,而是在给朝廷的腰杆砍下一刀又一刀。

皇帝静坐龙榻,目光幽深如潭,沉默良久,终是抬手抚了抚额角。

“朕知岭西事态严重。诸镇兵主,皆有忧心,实属人情。”

“从今起,各镇守将,于本地兵务上可自酌处置,奏请可后补,不以抗旨论。”

一语落地,满殿哗然。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即是默认了“割据自重”。

有人暗中低笑,有人悄然皱眉,有人额上冷汗悄流。

而谢玄此刻正站在殿后之列,握拳之手缓缓收紧。

萧逸未在殿中。

因为他早已知晓,这道旨意不是来自昏聩,而是来自清醒的算计——有人想趁“靖毒军南征”之际,将兵权再度剪碎,送还朝廷诸派。

只是,那些人忘了一件事。

萧逸,不是朝廷豢养的鹰犬。

也不是他们玩弄在掌中的棋子。

更不是,他们想“剪”就能剪去爪牙的——疯狗。

谢玄静默退下殿阶,在衣袖中,紧握着一封来自萧逸的亲笔书信。

那信上,只有一句话:

“若我不在,便替我咬住这群畜生的喉咙。”

岭西春雷未歇,蛊毒未清,却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靖毒军副统,柳映雪——奉陛下旨意,前来面议。”

数百骑整齐列阵于岭西州郊,旌旗折影,风烟破壁。

柳映雪一袭玄青战袍立于最前,脸色虽苍白,却眼神坚定。她本应卧榻养伤,可接到皇命时,她只是静静道了句:“萧逸在前杀敌,我不能只在后疗伤。”

那一刻,谢玄沉默了。

如今,她踏着雨水与毒雾而来,代表的不是某一纸皇命,而是整个靖毒军的态度——不求和,但愿信。

接引她的,是章仲堂麾下大将魏应年,面貌冷肃,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屑。

“堂上在议,副统请稍候。”

柳映雪微一点头:“我有伤在身,不耐久等。”

她转身吩咐:“扎营五里,设阵戒备。无人令,不许乱动。”

魏应年冷笑一声,作揖退下。

可这笑,转瞬便落入山间林影。

黄昏未至,天光却骤暗,云如重墨压顶。

“——杀!”

一声低吼划破寂静。

不知何时,四面山林中杀声爆起,箭雨如织,数百“接引军”顷刻倒戈,刀锋直指使节营地!

柳映雪眉心一跳,瞬间反应,抽剑怒斩一骑:“——伏兵!”

火光腾起,她已被围在数十叛军之中,毒矛寒光、马蹄翻滚,刀刃在她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她咬牙不退,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蛊纹符印——

“解!”

一声断喝,数名叛军顿时捂头惨叫,竟是被她反向操控了体内蛊虫!

可蛊毒发作未稳,她强撑不过三息,便觉心口剧痛如裂,身形踉跄倒地。

“主将倒了!护阵!撤援——!”

营地大乱,火光、喊杀、蛊啸交织成一片地狱图景。

鲜血洒满金砖临时台阶,而柳映雪却被叛军重骑踏破阵线,一刀刺入腹侧,血如泉涌!

她尚未来得及看清敌军首将是谁,便已失去意识。

那一刻,远在百里之外的萧逸,正于营中对战图落子。

忽地,火烬燃纸,信使跪地叩首。

“主帅——副统遭伏,映雪……重伤未醒。”

静极。

风动棋子,落地成裂。

萧逸抬起眼,眼底如渊。

“传我令。”

“靖毒军,全军转向岭西,违令者斩。”

“——我,要亲手斩了这个叫章仲堂的畜生。”

京城闻讯,朝堂震动。

“靖毒军副统柳映雪,于岭西‘议战’途中遭伏,伤重昏迷。”

这封急报在未时之前已传至金銮殿。

有人惊怒,有人沉默,有人冷笑低语。

兵部尚书拍案而起:“岭西之贼,竟敢伏杀朝廷使节!简直是反了!”

礼部侍郎却轻咳一声:“柳副统素有旧疾,又身怀蛊毒,兴许是战场变数……”

“战场变数?”太常卿冷声打断,“她奉的是皇命,若连皇命都可刺杀,诸位是不是也可被‘变数’斩于街头?”

一语落地,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沉坐御座,指尖敲击龙案,眼神阴沉不辨喜怒。

“此事,查。”

一字落下,便像是将所有议论一掌拍碎。

有眼明之人却已察觉,那御座上的目光,并未向朝堂诸臣望去,而是落在最末一角,一位素来不言的中年老臣身上。

那是王国司马旧部之一,司礼监副监——严同策。

严同策低头,目光却在袖中卷轴微动。

一封来自岭西的密信,正于此刻送至东宫偏阁。

内容仅五字——“映雪已废。”

而偏阁中,一位锦袍少年饮尽一盏玉酒,微笑如风。

“接下来,就等他……犯错了。”

可错,偏偏未犯。

而是剑锋直落,雷霆下书。

当夜,靖毒军亲军于岭西军前烧信立誓,布令三郡。

由萧逸手书,落款三字血痕犹在。

信曰:

“靖毒副统柳映雪奉诏议事,今遭伏击,血溅军门。”

“此为杀君杀使之逆,非朝廷之过,而是天下之敌。”

“自即日起,靖毒军不再受兵部调遣。”

“岭西章仲堂、魏应年,斩一人以正军法,留三日。”

“若三日不诛——”

“靖毒军将以王诛王。”

信件传回京城,由靖毒使旧部递送,钉在兵部正门之上,钉入三寸实木,字字透骨。

三日。

群臣震怒,百官哗然。

而皇帝,却在内殿听完之后,淡淡一笑,只吐出一句:

“果然……还是这条疯狗。”

旁侍低声问:“陛下,要旨意约束吗?”

皇帝负手立于殿前。

“约束?朕倒想看他,是咬死敌人,还是反噬主子。”

三日之期,转瞬已至。

岭西州城风雨未歇,旌旗不扬,杀气却浓得如潮。

章仲堂站于高楼之上,望着城外那一道黑压压的军阵,神色不变,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冷笑。

“靖毒军……真当自己还是朝中亲兵不成?”

他身侧,魏应年拱手低语:“三日已过,主将还不交人么?”

章仲堂轻哂:“交人?交的是谁?他要的人,本帅未曾见过。”

“况且朝廷未下令,我为何要听一个‘靖毒旧臣’的私令?”

“他敢动手,便是叛军。”

魏应年面色微动,却不敢言语。

楼外风声骤变,一道马蹄声破空而至。

靖毒军前军阵营中央,一骑黑马缓缓而来,雪羽披身,长刀未出鞘,寒光却已入骨。

那人,正是萧逸。

无副将,无旗帜,无鼓角,他只带了一队亲卫,如赴一场葬礼。

当马蹄停于城前五丈,萧逸缓缓抬眼,望向那座城楼。

“章仲堂。”

他声音不高,却在风雨中传得极远。

“本帅三日前言犹在耳。”

“你斩,便罢;你不斩——我来斩。”

城楼之上,章仲堂冷笑,转身便要下令。

“放箭——”

可命令未出,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竟是靖毒军亲卫悍然突阵!

紧随其后,萧逸长刀出鞘,一记横斩,竟生生斩断了城门关闸!

“——杀!”

靖毒军早已埋伏于雨林之间,此刻雷鸣之中蜂拥而出。

章仲堂惊怒:“疯了!他竟真敢——”

话音未落,萧逸已跃身上墙。

刀未出鞘,寒气逼人。

仅一式!

刀光掠过,章仲堂手中兵符碎裂,颈上划出一道红痕!

一代边帅,未及惊呼,便已首级落地。

魏应年欲逃,被谢玄亲自率队堵于小巷,一击重伤擒下。

雨水如血,尸身随水而落。

靖毒军前营,于章仲堂尸首前立血旗:

“靖毒军,不服者斩。”

当晚,岭西全境震动,三镇兵主纷纷上书请罪,愿归靖毒军节制。

而京中第二日清晨,传来一道新旨:

“萧逸,擅动兵戈,违抗朝令。”

但落款之后,却无人敢封发。

群臣默然,百官自危。

而天街之上,不知哪位老者轻声一叹:

“这世间,怕的不是萧逸擅权。”

“是他,不再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