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贤人再次登门。
他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宋徐领命离去，书房内紧张气氛稍缓未散之际。林琉璃刚将思绪从冯敬与矿石的阴谋中抽离少许，这位和津岛国的使者便带着不变的礼貌出现在琉璃坊的会客厅。
“林坊主。”高桥贤人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高桥大人请坐。”林琉璃示意侍女上茶。她心中念头转过，西域之事尚未明朗，和津国又来催促。
高桥贤人落座，并不急于饮茶。“林坊主，在下此次前来，是奉我国国王之命。国王陛下对与琉璃坊的合作十分期盼，希望能尽快得到坊主明确的答复。”
“琉璃坊对海外贸易一向重视。”林琉璃开口，语速平稳，“只是和津国贸易事关重大，涉及诸多细节，需要通盘考量，非一日之功。”又是这种催促。他们急什么？
“在下理解坊主的审慎。”高桥贤人微微前倾身体，“正因如此，我国愿展现更大诚意。除了先前承诺的优先采购权和关税减免，国王陛下特许，若合作达成，贵坊在和津国港口将享有专属泊位，货物查验亦可简化流程。此外，和津国特产的几种稀有染料和香料，也可优先供应给琉璃坊。”
新的条件确实诱人。专属泊位、简化查验，意味着时间和成本的节省。稀有染料和香料更是琉璃坊提升产品独特性的关键。林琉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或者说，他看准了琉璃坊扩张的需求。
“贵国的诚意，琉璃坊感受到了。”林琉璃回应，“只是近来京中事务繁杂，我需要更多时间评估此事对琉璃坊长远发展的影响。”不能被优厚条件冲昏头。冯敬那条线才是心腹大患，不能再节外生枝。
高桥贤人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京城近日确是繁忙。在下亦有耳闻。不过，商机稍纵即逝。国王陛下希望，能在月底前得到坊主的最终决定。”他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动作优雅。
“月底……”林琉璃重复。这几乎是最后通牒。他话里有话？暗示他知道些什么？还是单纯的商人逐利？“我会尽力。”
“那在下便静候佳音。”高桥贤人放下茶杯，起身告辞。“叨扰坊主了。”
林琉璃起身相送，看着高桥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和津国的急切，透着一丝不寻常。
送走高桥贤人，林琉璃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前往与萧奕约定的地点。
书房内，萧奕正在看一份加急送来的密报。宋徐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高桥贤人又来了。”林琉璃走进去，直接开口，“他加了条件，催促月底前答复。”她将高桥贤人提出的新优惠一一复述。
萧奕放下密报，看向她。“专属泊位，简化查验，优先供应稀有原料？”
“是。”林琉璃点头，“条件很优厚，几乎是为琉璃坊量身定做。”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萧奕道，“和津国为何如此急切？琉璃坊虽好，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图谋的，恐怕不只是琉璃。
“属下也觉得奇怪。”宋徐接话，“高桥贤人此人，行事滴水不漏，除了拜访各商会和礼部官员，并无异常举动。但越是如此，越显得刻意。”
林琉璃：“我担心的是时机。我们正全力应对冯敬和哈桑，精力有限。此时开启和津国贸易，会不会分散力量，甚至被对方利用？”万一和津国与哈桑，或者冯敬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你的顾虑有道理。”萧奕沉吟，“与和津国贸易，利弊共存。利，是琉璃坊的发展，甚至未来楚国对外的一个窗口。弊，是引入新的变数，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王爷，林姑娘，”宋徐开口，“关于矿石，我们追查到一条可能的线索。京畿南郊有一处废弃多年的官矿，图册上记载早已枯竭。但最近有探子回报，附近山道夜间似乎有车马活动的痕迹，十分隐秘。”
“废弃官矿？”萧奕与林琉璃对视一眼。
林琉璃：“冯敬是工部尚书，接触这些废弃矿山的档案易如反掌。‘枯竭’之说，或许只是掩人耳目。”监守自盗，利用废矿做幌子，藏匿走私的矿石。这很符合冯敬的身份和手段。
“宋徐，立刻派精锐人手秘密详查那处废矿。”萧奕命令，“记住，绝不能惊动任何人。我们需要的是确凿证据，以及矿石本身。”
“是。属下已安排阿蛮带人过去，务必小心。”宋徐回应。
话题回到和津国。“高桥贤人限定月底答复。”林琉璃道，“我们如何应对？”
“拖。”萧奕做出决定，“告诉高桥贤人，琉璃坊内部需要进行资产评估和风险测算，月底无法给出最终答复，请他再宽限时日。”
“他会答应吗？”林琉璃问。
“他会的。”萧奕道，“他既然如此急切，就不会轻易放弃。拖延，也能让我们观察他的反应，看看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动作。”如果他真的急不可耐，反而会露出破绽。
“我明白了。”林琉璃应下。用评估做借口，合情合理。先稳住高桥贤人，集中精力解决眼前的危机。
“和津国的事，暂时搁置。”萧奕看向宋徐，“废弃矿山那边，一有消息，立刻回报。五日期限已过一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属下明白。”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匆匆进来，递给宋徐一张纸条。
宋徐快速看完，脸色微变。“王爷，林姑娘，阿蛮传来消息，他们在废弃矿山外围发现了新的车辙印，通往山坳深处。同时，矿山附近村落有人反映，近日常有陌生面孔出没，行踪诡秘。”
书房内的空气再次绷紧。
“让他们继续潜伏观察，不要打草惊蛇。”萧奕指示，“摸清对方的人手、布防和活动规律。”
宋徐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林琉璃站在原地，高桥贤人和津国的诱惑被迅速抛诸脑后。眼下，那座废弃矿山，才是风暴的中心。
萧奕走到她身边。“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林琉璃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