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坊内的空气，一日比一日沉闷。
工坊内，锤炼敲打声稀疏，远不及往日热烈。新送来的琉璃料子堆在角落，无人问津。几批重要的订单眼看就要逾期，坊内管事急得团团转，回报到林琉璃这里，也只是让她心头更添一层霜。
马师傅那群人，愈发难缠。
林琉璃坐在议事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必须再次与他们谈。
“请马师傅、王师傅、李师傅过来。”她对门外侍立的管事吩咐。
不多时，马师傅领着几位老工匠进来，脸上带着一股子不耐与傲慢。他们是琉璃坊的元老，手艺精湛，也因此自视甚高。
“东家寻我们何事？”马师傅率先开口，语气算不上恭敬。
林琉璃抬眼，平静地看着他们：“诸位师傅，琉璃坊如今的状况，你们都清楚。订单积压，人心浮动。新规矩推行，确实仓促了些，若有不妥之处，我们可以商议调整。”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姓李的工匠便接茬：“东家，不是我们不尽心。只是这新规矩，条条框框，束手束脚，哪里还能做出好东西？以前咱们怎么做的，不也做得好好的？”
“李师傅此言差矣。”林琉璃说，“时代在变，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新规矩旨在提升效率，确保品质，并非要为难大家。”
“提升效率？我看是想克扣我们的工钱吧！”另一个王师傅冷哼。
林琉璃心底微沉。这话，显然是有人故意挑唆。
“王师傅，工钱的发放，新规矩里写得清清楚楚，按劳取酬，多劳多得，何来克扣一说？”她反问，“琉璃坊若垮了，各位的生计又在哪里？”
马师傅重重咳了一声，厅内安静下来。
“东家，明人不说暗话。”马师傅上前一步，“我们这些老人，为琉璃坊操劳半生。如今东家要改弦更张，我们也不是不能配合。只是，这新规矩，得改。还有，我们的月钱，也该涨涨了。坊里那些新来的年轻人，凭什么跟我们拿一样的？”
林琉璃看着马师傅。他这是挟技自重，公然叫板。
“马师傅，琉璃坊的规矩，是对所有工匠。论资排辈，也要看贡献。若倚老卖老，不思进取，即便资历再老，坊里也容不下。”林琉璃的语气冷了下来。
“东家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师傅脸色一变，“是想赶我们走？”
“我从未有过此意。”林琉璃说，“我只是希望各位能明白，琉璃坊是大家的琉璃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有人存心挑拨，想看琉璃坊的笑话，甚至想毁了琉璃坊，我林琉璃第一个不答应。”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我听说，近来有些风言风语，说新规矩是为了将琉璃坊的技术卖给外人，还说我要亏待老工匠。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工匠们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怎么，没人敢承认吗？”林琉璃追问，“还是说，你们都认同这些说法？”
马师傅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他原以为林琉璃年轻，会被他们拿捏，没想到如此强硬。
“我再重申一遍。”林琉璃站起身，“新规矩，是为了琉璃坊的长远发展。若有具体条款不合理，可以提，我们共同商议修改。但若有人想借此要挟，或者暗中生事，休怪我不念旧情。”
她看向马师傅：“马师傅，你是坊里的老师傅，很多年轻人都敬重你。我希望你能带个好头，而不是被人当枪使。”
“东家，你这话……”马师傅脸上有些挂不住。
“琉璃坊的订单，不能再拖延了。”林琉璃打断他，“明日开始，所有工序恢复正常。若有延误，按规矩处置。各位若真心为琉璃坊好，就该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若有其他想法，现在可以提出来。是走是留，我都尊重。”
厅内一片死寂。
林琉璃知道，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言也无益。她必须强硬，才能压住这股歪风。内部不稳，何以对外？
“都回去吧。”她最后说。
马师傅等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林琉璃重新坐下，疲惫感涌了上来。她知道，事情并未完全解决。但至少，她表明了态度。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她迟早会揪出来。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马、王、李”三个姓氏，又在旁边添了几个问号。
门外，脚步声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