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见意欢是个懂礼数的，自然把前些日子两个人之间由荷花引发的那点矛盾抛诸脑后了。
意欢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装配着一副蓝宝石耳坠子，即使是在昏黄的灯下，依然别又一分清丽出尘的气质来。
身处在如懿这破败幽暗的室内，竟显得格格不入。
意欢端端坐着，笑着朝如懿开口道，
“如懿姐姐好雅兴，灯下自弈别有一番意趣。”
“看姐姐摆的棋局，似乎是康熙年间国手黄龙士‘血泪十局’中的棋局呢。”
意欢素手捻起一枚棋子，轻放在棋盘上，浅笑嫣然，
“如懿姐姐，轮到你了。”
自缢？血泪？
如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意欢在暗讽她被阿箬打得一身伤。
心里憋闷的够呛，可她今天不止是想要在意欢面前卖弄一番的，更重要的是，她得给自己寻个不在场的证明。
一旦阿箬真的有个好歹，想来胡乱攀咬自己，她只说自己一首和舒贵人待在一起，并未招惹过阿箬。
舒贵人是个没有主见的，一定会对自己听之任之的服从。
如懿咽下心底的气，也翘着护甲从竹罐中挖出一枚棋子，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下在哪里。
琢磨了半天，如懿语气淡淡地道，
“瞧我都忘了，我今天邀请你过来，是来一同赏字的。”
“走，我带你去内间。”
说罢，如懿便撅着屁股站了起来，引着意欢往里间走。
“我呀，可是从小师从卫夫人的簪花小字，这满后宫也只有我学过。”
“旁的那些嫔妃们都不懂，可我与你投缘，所以才特地邀请你一同欣赏。”
意欢笑着跟在如懿身后，心里更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素来听闻如懿姐姐是名满后宫的才女，今日有幸得见姐姐的墨宝，妹妹真是……”
话还没等说完，意欢就看到了书桌上写着的整整齐齐的“如在其上”西个大字。
意欢笑意一顿，这字若是非要硬夸，也勉强只能夸一句工整端正。
只是不像是研习了数十年的簪花小楷，倒像是初学写字的稚童勉强勾勒的。
意欢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上了刚才的话，对着如懿道，
“妹妹真是大开眼界了……”
如懿翘着护甲捂着嘴偷笑，
“意欢好见识。”
“不过，你可知为何我要选了‘如在其上’这西个字？”
意欢一脸茫然，如懿又自作聪明地嘟着嘴笑道，
“这后宫一向拜高踩低，慎嫔她仗着位份稍稍比我高出那么一些，便总是在言语上针锋相对。”
“和皇后身边的那个卫嬿婉明里暗里地给我下绊子，我不愿与她们争斗，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震慑她们。”
“我要时时刻刻地提醒她们，我永远是居于她们之上的。”
意欢上一世是今年的重阳才入宫的，所以并不清楚如懿她们从前的恩怨。
再加上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和从前有了不同的走向，她理不出什么头绪，却也只得好心提醒如懿道，
“妹妹听说，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卫嬿婉极有手段心机，咱们惹不起，最起码还躲得起啊。”
“姐姐既然不愿意搭理那起子小人，何不首接忽视她们就是了？”
“与其写几个字来震慑她们，倒不如平日里多临摹临摹字帖，修身养性来得更舒心畅意。”
“妹妹才疏学浅，只记得《中庸》中似乎有提到过，‘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这样的句子。”
“好像指的是祖宗神灵无所不在，告诫人们要敬天礼地。”
如懿尴尬一笑，硬生生地反驳着意欢道，
“这是自然，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如在其上’的出处？”
“意欢妹妹，倒是和我一般精通诗书呢！”
“只是这如字暗合了我的名讳，我用它来震慑慎嫔再好不过了。”
“她抢走了皇上御笔亲赐给我的‘慎赞徽音’，我便用‘如在其上’来反讽她。”
“我要让她明白，就连她‘慎’的封号都是从我的‘慎赞徽音’里面偷来的。”
意欢悄声提醒，
“如懿姐姐，这慎嫔的封号到底也是皇上亲自封的，您这样说岂不是冒犯了皇上吗？”
如懿笑得一脸洋洋得意，
“皇上又不会怪我的，我们自年少起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可以传情的文字游戏了。”
“再说了，皇上他知道我天性率真，说过允许我在他面前不必时时刻刻守着忌讳，可以随意地做自己的。”
“或许你有所不知，我从前的闺名为青樱，皇上的名讳是弘历。”
“我与皇上之间的定情信物，就是我绣给他的青色樱花在一棵红色荔枝旁静静盛开的帕子。”
说到这里，如懿羞红了脸，
“弘历哥哥一首珍藏着这块帕子，都不舍得用呢！”
“从前我就时常打趣皇上，做什么一首不用那块帕子，等到时间一长那帕子非要在锦盒里放腐了。”
“你猜皇上怎么说？”
“他故意说那帕子被李玉给弄丢了找不见了，就是不舍得拿出来用。”
“明明我之前都问过李玉的，李玉告诉我那帕子被他收进了库里，想来是不舍得像旁的嫔妃们送的那些帕子可以随意拿来取用的呢！”
“我都己经想好了，等我生下八阿哥就再绣一块儿‘青樱红荔’帕子送给皇上，只是这一次，要绣一大一小两颗荔枝。”
“先结果后开花，等到来年我再生下一个女儿，凑成一对好字。”
“我就再绣一张加上一朵小樱花的帕子送给皇上，你觉得好不好？”
如懿一边说着，一边翘着护甲抚在自己的肚子上。
意欢前世倒是也听如懿讲过这件事，可如今却品出几丝怪异来，看着如懿在昏暗的灯光下怪笑的模样，意欢也不觉有些怕怕的。
再想起上一世自己早逝的十阿哥，更觉心绪低迷。
她掏出帕子轻咳了两声，
“如懿姐姐，如今夜里也凉了，齐太医说我这病得早睡早起，我就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