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裸露的页岩镀上一层铁锈般的暗红。·l¢o·o′k¨s*w+.!c-o′m,钟会的麈尾被山风卷起,银丝缠绕在探矿匠的洛阳铲上,像一条挣扎的银蛇。
"大人小心!"老匠人突然惊呼,手中的铲头刚从岩缝中拔出,带出的却不是寻常的泥土,而是一股粘稠的黑浆。那黑浆在落日余晖下泛着诡异的彩光,宛如流动的琉璃。更骇人的是,它竟在空气中"嗤"地腾起寸许幽蓝火苗,遇风不摇,遇气不散,静静燃烧。
钟会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等老匠人说完,钟会己甩开麈尾,狼毫笔从袖中滑出。他蹲下身,笔尖蘸着岩缝中渗出的黑油,在页岩光洁的断面疾书——墨色字迹竟也燃起同样的幽蓝火焰!
"此物遇水不灭......"钟会的笔锋如刀,每一划都带起细小的火苗,"实乃天赐神兵!"
老匠人倒退两步,枯瘦的手在胸前画着辟邪的符号。他采矿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谲之物——这黑油燃起的火,竟连岩石都能灼出焦痕!
钟会突然掷笔大笑,笑声在峡谷中回荡。他解下腰间玉佩,毫不犹豫地投入一洼黑油中。
"轰!"
幽蓝火舌瞬间窜起三尺,将玉佩吞没。火焰不散不飘,笔首如剑,在渐浓的暮色中照得众人须发皆蓝。随行的亲兵们下意识按住刀柄,却见钟会迎着火光展开双臂,宽袖被热浪鼓动,宛如一只即将涅槃的凤鸟。
"传令!"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即刻封锁此山,凡有泄密者——"
狼毫笔突然爆燃,在他指尖化作一簇蓝焰。钟会却浑不在意,任由火焰在指间跳跃,映得他眉眼如妖:"诛九族!"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脊,整座矿脉的黑油仿佛受到召唤,竟同时泛起幽幽蓝光,宛如地底苏醒的万千鬼火。.小?税,宅. ·冕*废·悦?黩,
同日戌时 长安行台密室
铜雀灯台上的火焰猛地一颤,将曹璟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山河舆图》上,扭曲如蛰伏的凶兽。他肩吞兽首的铜甲未卸,征战归来的血腥气仍萦绕在甲叶缝隙间,混着书斋内的沉水香,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啪——"
错金书刀劈开信鸽鎏银脚环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浸过辽东乌头汁的密报在烛焰上轻轻一掠,墨字如毒蛇般蜿蜒浮现:「延县黑水沟现异油,遇火不灭,浮水而燃」。
曹璟的瞳孔骤然收缩。
刀尖"铮"地钉入案头摊开的《墨子·备穴》篇,正好刺在"烟熏以御敌"五字之上。火油熏烤的焦痕从刀锋处扩散,将竹简上的小篆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来人!"
玄甲震动间,铜锈簌簌而落。亲兵统领撞开雕花门扇时,正看见曹璟五指深深掐入沙盘边缘。陇西的丘陵沟壑在他掌下崩塌,细沙从指缝间倾泻如血。
"速封延县三十里——"曹璟的声音像是从铁甲深处磨出来的,"凡知晓此事的矿工、驿卒、樵夫猎户......"他突然掀翻整座沙盘,黄铜灯台被撞得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西面书架上,仿佛有无数个铁甲将军在同时低吼,"连飞过矿洞的乌鸦,喝过沟水的野狼,都给我——"
"保护起来。”
亲兵统领倒退着退出书房时,最后瞥见的是曹璟俯身拾起一片沙盘残骸。那截象征黑水沟的乌木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传说中魑魅魍魉栖息的深渊。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曹璟摩挲着乌木的手突然顿住——三年前马均改良霹雳车时,似乎也用过这种遇火不熄的黑油。当时那老匠人颤抖的手指,和今日密报上蜿蜒的墨迹,在记忆里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删¨芭?墈′书!网+ *芜_错+内`容\
"备马。"他忽然扯下肩吞兽首掷于案上,"本将要亲见这异油。"
铜兽首在《墨子》竹简上砸出深坑,飞溅的竹片如利箭般射入《山河舆图》,正好钉在延县的位置。烛火忽明忽暗间,那滩被黑油浸透的舆图,竟真的隐隐泛起幽蓝火光。
十月初五 子夜 延县矿洞
岩壁冰冷,贾充指尖的磁石针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沿着岩层纹路缓缓游移。控鹤卫的玄色劲装与夜色交融,唯有腰间暗藏的铜制罗盘偶尔反射出微弱的星芒。
"这黑油脉顺着震旦纪岩层延伸,"贾充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矿道中回荡,"需凿穿三丈玄武岩才能触及主脉。"
身旁的控鹤卫校尉微微颔首,掌心贴向岩壁,感受着地底深处传来的微弱震动。突然,他的眼神一凛——暗处传来弩机绷紧的细微声响。
"嗖!"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钉入岩壁,距贾充的咽喉仅三寸之遥。矿道深处,一道黑影正欲放出信鸽,灰白的鸽羽在昏暗中格外刺目。
"司马懿的矿监!"控鹤卫校尉冷喝,手己按上刀柄。
"留鸽换命!"
钟会的麈尾如灵蛇般甩出,银丝缠上刺客咽喉。他袖中滑出一支伪造的羌族骨笛,笛身上的刻纹在火把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明日会有人意外发现,"钟会的声音轻柔却冰冷,"是烧当羌在此祭天,不慎引发地火。"
他靴尖碾碎信筒,染疫的鸽羽飘落,被沸腾的黑油泉瞬间吞噬。油面泛起诡异的泡沫,仿佛地底恶鬼的狞笑。
贾充收起磁石针,望向矿道深处:"司马懿不会善罢甘休。"
钟会轻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所以我们要让这场羌乱更逼真些。"他指尖划过一处山谷,"三日后,这里会有场真正的祭天仪式——由我们的人扮演烧当羌。"
控鹤卫校尉会意,低声传令:"去准备火油和骨器。"
矿道外,夜风呜咽。钟会站在高处,望着远处司马懿庄园的灯火,嘴角微扬:"老狐狸,这次看你如何辩解。"
贾充立于身侧,掌心磁石针仍在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地底黑油脉的涌动,也仿佛预见了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十月十二 黑水沟地宫
三百名死囚跪在矿洞入口,青铜面具在火把下泛着幽光。面具的眼孔处焊着细密的铜网,既防碎石飞溅,又阻绝了他们的视线。精钢凿头在岩壁上刻出繁复的消音纹路,每一次敲击都只发出沉闷的"笃"声,仿佛在挖掘一座巨大的坟墓。
"动作快些!"监工甩动浸油的皮鞭,鞭梢在空气中抽出爆响。
死囚们沉默地劳作,面具下的呼吸沉重而压抑。他们知道,这矿道深处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稍有不慎,整座山都会化作火海。
马均设计的龙骨架横亘在矿洞顶部,榫卯咬合处暗藏机关。每根横梁内部都灌满了黑油,只要岩层稍有异动,机关触发,火焰便会顺着油路瞬间吞噬整个矿道。
"这设计......"曹璟站在矿洞深处,玄铁护腕浸在渗出的油泉中。他屈指轻叩岩壁,回声沉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震颤,"传令将作监:所有运油车辕改包犀牛皮,蹄铁换成檀木底!"
他的声音在矿洞中回荡,仿佛某种不可违逆的天谕。
贾充突然拔剑,剑光如电,斩断暗河支流。黑油遇水暴涨,烈焰腾空而起,火光照亮了岩壁上斑驳的古篆——
"周赧王三年,秦人于此焚魑魅。"
贾充阴笑着将手中竹简投入火海,羊皮卷轴在烈焰中蜷曲碳化。"好个焚魑魅......"他盯着跳动的火舌,眼中映出疯狂的光,"这黑油,合该叫诛魔炎!"
火势愈烈,岩壁上的古篆渐渐被熏黑,仿佛历史的真相正在被重新书写。矿洞深处,三百张青铜面具沉默地反射着火光,宛如地狱恶鬼睁开了眼睛。
十月二十 长安武库
夏侯玄的指尖刚触及猛火油柜的青铜机关,龙首便骤然咆哮。三丈火舌破空而出,热浪掀翻了他的幞头,鬓发瞬间焦卷。鲁芝的鸠杖横空劈下,玉蝉杖头死死压住泄压阀,却在烈焰中化作焦黑的墨玉,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此物万不可现世!"鲁芝的白须在热风中狂舞,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舌,"昔年赤壁......"
"正因赤壁之鉴,才要握于掌心。"曹璟的声音从烈焰后方传来。他的猩红披风扫过排列成阵的百具油柜,饕餮纹在火光中扭曲蠕动,铜铸的凶兽似要挣脱柜面,择人而噬。
"传令控鹤卫。"曹璟的指尖划过油柜表面的铭文,声音冷如淬火的铁,"凡议油者,依谋逆论处;凡绘油者,按通敌车裂!"
控鹤卫统领单膝跪地,铁甲在火光中泛着暗红。他身后的黑衣卫们无声散入夜色,腰间铁牌与刀鞘碰撞,发出催命的轻响。
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凿击声,震得油柜中的猛火油微微荡漾。那是三百里外延县矿洞的奴隶在暗夜中开凿,铁镐与岩壁的碰撞如黑龙低吼。矿道深处的火把映照着奴隶们皲裂的脚掌,每一步都在渗血的足迹上叠出新痕。
长安城头,更夫裹紧破旧的棉袄,浑然不觉脚下的地脉震颤。他敲着梆子,沙哑的嗓音唱着高祖斩蛇的古谣,尾音拖得老长,在晨雾中飘散。首到东方既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城楼下新贴的布告上——那上面"猛火油"三个朱砂大字,正被晨露慢慢晕开,宛如血泪。
夏侯玄望着渐亮的天色,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这颤抖与当年赤壁战前,曹操抚摩连环战船时的震颤,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