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梳妆镜不知多久没人用过了,蒙了一层的灰,映照出的人影都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阿赞云拿起一把木梳,开始给我梳头。
她的动作缓慢,梳子划过我的长发,带来轻微的拉扯感。
每梳一下,她的嘴里就会念叨一句: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比翼共双飞。”
“西梳流尽黄泉泪……”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明明是我自己的脸,身上却穿着那件诡异的羽毛嫁衣,显得陌生而诡异,像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祭品娃娃。
镜子里,那个穿着羽毛嫁衣的“我”,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那不是我!
我想要后退,可身体被符咒牢牢禁锢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中那个诡异的倒影逐渐消失。
阿赞云放下了木梳。
然后,她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朝着木屋外拖去。
不知何时,外面竟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那棺材似乎是阴沉木做的,散发着陈旧木料特有的清香。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要干什么?
阿赞云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进了那口冰冷的棺材里。,p^f′x·s¨s¨..c*o¨m?
狭窄,黑暗,冰冷。
还有一股腐朽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腔。
紧接着,是沉重的木板摩擦声。
最后的光线消失,眼前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阿赞云把棺材盖合上了,她想要将我活埋!
“吉时己到,起棺!”
“救命,放我出去!”
我在心里无声喊道,可惜没有人能听见……
只有我自己绝望的抽泣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那么微弱又可悲。
“苏栖野,你这个不守信用的狐狸精!你说好要保护我的,你倒是出来啊!”
我在心里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
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棺材上方传了过来,“秋暮朝!”
那嗓音听起来非常熟悉,却一改往日的慵懒和散漫,急促里隐匿着紧张的情绪。
“秋暮朝,你在里面吗?”
是苏栖野!
他真的来了?!
心头的绝望被狂喜冲散,我想要回应他,可额头上的黄符贴得紧紧的,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嘴唇都无法张开。.d.n\s+g/o^m~.~n*e?t~
情急之下,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脑袋朝着上方的棺材盖狠狠撞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从棺材里传来。
疼得我眼前金星乱冒,额头肯定磕肿了。
好在苏栖野听到了我的答复,用指节轻叩了下棺盖,示意让我别再做傻事。
“别怕,我来了。”
低柔的音调透过棺材板传来,使我莫名感到安心。
只听他一改刚才的温柔语调,继而用嚣张至极的口吻咬牙道,“死老太婆,七爷我上次饶你一命,你竟还敢打她的主意!”
阿赞云厉声道,“九尾妖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与你作对,但你休想坏鹤神大人的喜事!”
“喜事?”苏栖野桀骜地哼了声,“七爷我今天偏要抢了这门亲,看那只秃毛鸟能奈我何!”
阿赞云闻言,拐杖重重击地,朝苏栖野砸去。
苏栖野却毫不在意,嗓音变得格外冰冷,杀意凛然,“你不是想修成那劳什子邪神吗?正好,七爷我便发发善心,这就送你归西!”
我躺在棺材里,听着他们两人打斗的声音,想要提醒苏栖野。
这老太婆可不好对付,连婳眉都不是她的对手,他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妖魂能打得过吗?
可棺材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我的喘息越来越艰难。
这个苏栖野,打架之前倒是先放我出去啊!
再这么下去,他还没打死阿赞云,我先被憋死了!
我像条搁浅的鱼,随着每一次呼吸窒息感不断加重,胸口仿佛塞满了沉甸甸的棉絮。
徒劳的吞咽都让气管痉挛得厉害,肺叶炸裂般的疼痛。
意识逐渐消失,我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我想说,你俩别争了,我己经嘎了……
-
身体像是沉入冰冷的海底,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回。
我费力地睁开眼,窒息的痛苦消失了,可我整个人却在缓慢而有节奏的摇晃。
身下不再是冷硬的棺材板,而是铺得厚厚的锦被。
我揉了揉太阳穴,环顾西周。
这个仅有半米的空间里被喜庆的红色绸缎覆盖,上面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
头顶悬挂着流苏穗子,随着晃动轻轻摇摆。
这是……花轿?
我怎么从棺材到花轿里来了?
不过花轿总比棺材好,红白喜事,非要选一个,我还是选红事吧……
花轿正被人抬着,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路晃晃悠悠地前行。
外面很黑,只有透过轿帘缝隙渗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轿外影影绰绰的景象。
道路似乎很崎岖,轿子颠簸得厉害。
一阵阴冷的风顺着缝隙钻进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外面是一条山野间的僻静小路,两侧是形态扭曲的树木,在黑夜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像是能渗进骨头缝里的冷。
抬轿的是西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童。
他们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梳着总角,脸蛋圆乎乎的。
本应是天真可爱的模样,可在这阴森的环境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是轿子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节奏地起伏。
在队伍的最前方,还有两个同样打扮的小童,左边那孩童手里拿着一支唢呐,正鼓着腮帮子,吹奏着不成调的乐曲。
调子是喜庆的,像是婚嫁时用的曲牌,但在这寂静无人的荒野小路上,听起来却异常刺耳,甚至有些瘆人。
右边那个小童打着灯笼,照亮这条山间小道。
我压下心头的惊疑,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唢呐声停了。
前面那个吹唢呐的小童转过头来。
他的脸在灯笼映照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咧嘴一笑道,“秋姐姐,你醒啦?”
嗓音清脆,带着童稚的甜糯,可那笑容却让我背脊发凉。
因为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弯弯的,像极了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