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轮轨的哐当声，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格外清晰。沈巧云躺在硬卧的铺位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车厢里，淡淡的煤油味肆意弥漫，与其他乘客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令她的思绪愈发纷乱如麻。
她翻了个身，面朝车窗。窗外漆黑一片，偶尔闪过的灯光，映照在她那写满疲惫的脸上。两个孩子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两张天真无邪、烂漫纯真的笑脸，让她的心一阵阵地揪紧。
“锦松这会儿该睡了吧？”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迷迷糊糊间，噩梦袭来。梦里，孙雨南睡得像头死猪，酣声如雷；锦松在婴儿床里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她心急如焚，想要冲过去一把抱起孩子，可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到了第二天，孩子就发起了高烧，那张小脸烧得通红，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沈巧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她摸了摸额头，手心一片冰凉。车厢里的温度不算低，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傻乎乎的，能照顾好孩子吗？”她坐起身，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眼神中满是担忧。
想到韩震宇兄弟俩还在帮忙，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韩震宇为人沉稳可靠，应该能帮衬着照看一下孙雨南。但转念一想，他们毕竟都是大男人，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总归还是差了些细腻。
列车继续向前奔驰，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安。沈巧云从包里摸出一包饼干，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味道让她更加想念家里的饭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列车终于缓缓到站了。沈巧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拎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寒风吹来，冻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匆匆走去。
等到了家门口，沈巧云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
“巧云回来了？”沈姥姥一见她就惊喜地迎了上来，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不是说年后才回吗？”
“想家了。”沈巧云放下行李，长出一口气，目光扫过院子里熟悉的一切，“小南那边有人帮忙，我就提前回来过年了。”
沈姥姥赶忙去收拾房间，其他人则围在沈巧云身边，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院子里的枯树在寒风中瑟瑟摇曳，枝桠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宣传科拍的，你们看小南多精神。”照片上的孙雨南穿着整齐的工作服，站在机器旁边，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这是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等明年带回来，我教你们怎么分辨。”她又拿出几张孩子的照片，眼中闪着温柔。
说着说着，沈巧云的精神头倒是渐渐上来了。她仿佛已然忘却了一路上的担忧与疲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远方的生活。
沈姥姥收拾完房间出来，见她还在说个不停，连忙催促：“快去休息吧，这些话明天再说也不迟。你看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巧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房间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剪纸，床头放着一个旧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等睡醒后，沈巧云开始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隔壁正在休息的家人。
孙雨南准备的烟熏酱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新衣服上还带着缝纫机的油墨味，自制的鞋子虽然做工不够精致，但胜在结实耐穿，还有给小辈们的大白兔奶糖，她一样样地分发下去。
“二姐太客气了，我都能挣钱了，她还给我缝制新衣。”孙雨西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新衣服，手指抚过每一道针脚。
“你姐就是这样，大方得很。”沈巧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深蓝色的布料上绣着细密的暗纹，“这也是她给买的。”
“妈，你气色好多了。”孙雨东说着，眼神中带着关切。
“是胖了。”孙雨西直言不讳，话音刚落就被沈姥姥瞪了一眼。
沈巧云笑道：“你二姐那边伙食好，我跟着沾光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比之前圆润了些。
看着依旧瘦瘦的孙雨东，她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可不能亏待自己的嘴。”说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包点心，塞到儿子手里。
第二天开始，家里的生活就恢复了常态。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沈巧云忙碌的身影上。
早饭是红薯粥配杂粮馒头，还有些小菜。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淡淡的香甜气息。沈巧云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连着吃了几天素菜，她开始想念孙雨南家的伙食了。那边虽然也不是天天有肉，但总归比这里要强上一些。她看着碗里飘着的几片青菜，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但她心里清楚，家里的肉票要留着过年用。现在才十二月初，还得再熬上一阵子。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
望着碗里的水煮萝卜，沈巧云叹了口气：“希望小南带孩子能少出去瞎花钱。”她知道孙雨南的性子，一高兴就想带孩子出去玩，也不管花多少钱。
院子里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闹声，沈巧云的思绪又飘到了远方。不知道锦松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乖乖吃饭，会不会想妈妈。
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碗筷。瓷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提醒她：生活还要继续，不能总是陷入胡思乱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