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月站在车间的角落里，手中的工件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些细小的零件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每一处棱角，仿佛要将它们的形状都刻进记忆里。
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息，混合着初春微寒的空气，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这么专注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苏晓月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手中的零件：“你不是应该在办公室里坐着吗？孙工程师。”
“我这不是来体察民情了吗？”孙雨南笑着靠在墙边，“怎么躲在这个角落？”
苏晓月这才抬起头，眼中闪着狡黠：“你不也是在找清静？”
“被你说中了。”孙雨南摊了摊手，“最近吴总工总是念叨着要提高效率，我都快被烦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角落里挪了挪，躲开来往工人的视线。车间里的噪音反倒成了他们的天然屏障，让谈话显得更加私密。
“听说张营长家最近很安静？”孙雨南压低声音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关切。
提到这个话题，苏晓月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件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钱玉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还能闹什么？”
“以前我真是傻，”她自嘲地笑了笑，“在那个家里任劳任怨，连口气都不敢出。现在想想，真该给自己两个耳光。”
孙雨南正要说什么，一个身影突然闪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女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八卦神色。
“晓月啊，”女工压低声音，“听说张家那孩子还没送幼儿园？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吧？”
苏晓月垂下眼帘，肩膀微微耸起，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唉，这就是报应啊。”女工叹了口气，“钱玉那人做事太过分了，你受苦了”
等那女工终于离开，苏晓月才抬起头来，脸上的伤心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谁啊？”孙雨南一脸疑惑。
“不认识，但她认识我。”苏晓月耸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现在全厂都知道我的事。”
“我明白了，你是厂里的"名人"啊。”
“可不是，烦都烦死了。”苏晓月叹了口气，“我现在见人就装可怜，他们才不会多问。”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钱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孙工，吴总工找你！”
孙雨南看了看表：“这个点找我？”
“好像是一五八厂那边的事。”钱勇擦了擦额头的汗，“吴总工说很急。”
“行，我这就去。”孙雨南转身对苏晓月说，“替我向沈阿姨问好。”
苏晓月笑着挥手：“去吧，别让吴总工等急了。”
孙雨南快步走向办公楼，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一五八厂那边一向很少找他们帮忙，这次突然急召，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办公室里，吴总工正在来回踱步。看到孙雨南进来，立刻开门见山：“一五八厂那边遇到困难，需要支援。钱明德点名要你去。”
孙雨南心里一紧：“要去多久？”
“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吴总工停下脚步，“这次任务很重要，你要做好准备。”
钱勇立刻兴奋地说：“我随时可以出发！”
孙雨南却犹豫了。她想到家里的情况，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有保姆照顾，但总觉得不放心。
“你家那点事，我都清楚。”吴总工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钱明德可是拉着我的手求的。这次任务对厂里很重要，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回到家，沈巧云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屋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母亲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
“妈，我还没答应呢”
“任务就是命令！”沈巧云瞪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孙雨南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突然有些鼻子发酸。从小到大，母亲总是这样，把工作和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孙雨南坐在床边，手中的藤箱被翻来覆去地整理了好几遍，衣物在她手中揉皱又展平。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夏日的暑气透过纱窗涌入房间，让她觉得有些烦闷。
“雨南，这件毛衣带上吧，一五八厂那边晚上可能会凉。”沈巧云拿着一件浅蓝色的毛衣走进来，动作轻柔地将它叠好。
孙雨南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箱的边缘：“妈，我真的非去不可吗？”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沈巧云一边整理着儿媳的衣物，一边说道，“一五八厂条件多好啊，待遇也比咱们厂高。”
“可是”孙雨南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已经褪色的布娃娃上。
沈巧云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雨南，你都这么大了，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了。”
孙雨南低下头，她知道全家人都希望她去一五八厂，毕竟那里的条件确实比现在好太多。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丫头，别想那么多。”香大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一五八厂离市区近，等我拿到退休金，就去找你玩。”
孙雨南接过碗，热气氤氲中看到香大娘眼角的皱纹，心里一阵酸涩：“大娘，您放心，我一定常回来看您。”
“傻丫头。”香大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娘知道你孝顺，但也要为自己想想。”
夜深了，孙雨南躺在床上，她想起今天在车间里遇到的苏晓月，想起那些流言蜚语，想起即将开始的新任务。
睡意渐渐袭来，她的思绪也变得模糊。在这个充满机油味的工业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为理想奋斗。或许，这就是时代的印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