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来的是韩副营长家的媳妇蔡婉柔。孙雨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蔡婉柔看起来年纪很小，脸嫩得像水一样，完全不像个已婚妇女。
“听说她跟你同岁。”沈巧云笑着说。
孙雨南撇撇嘴：“怎么可能？她那样子，看着就像个黄毛丫头。”
“你以为你看着很老成？”沈巧云忍不住笑出声，“在外人眼里，你们都是半大孩子。”
“我才不是！”孙雨南不服气地说，“在厂里，大家都叫我孙工呢！”
“是是是，孙工。”沈巧云故意逗她，“那孙工，麻烦去收晾在外面的衣服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不去！”孙雨南赌气地说。
“行，小韩你去吧。”
“好嘞。”韩震宇答应得痛快。
孙雨南看着韩震宇起身的背影，心里一阵烦躁。最后还是跟了出去，帮着收衣服。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远处的天空已经堆积起厚重的焦玉。孙雨南仰头看了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你说，张豹他们会怎么样？”她突然问道。
韩震宇的动作顿了顿：“谁知道呢。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没有最好的选择，只有最合适的安排。”
孙雨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起张豹那天倔强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上班，她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想要摆脱那个“半大孩子”的形象。
“哇，小孙今天好威严啊。”钱勇笑着说。
“还行吧。”孙雨南忍不住有些得意。
“走，去车间转转，别板着脸了。”
孙雨南故作高冷：“不去。”
“这个活动真的挺有意思，你不去真的可惜了。”钱勇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脚步轻快地朝着车间的方向走去。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根本不在意孙雨南是否会跟上来。
孙雨南站在原地，看着钱勇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人怎么回事，吊人胃口也不是这么个吊法。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简短的对话。
车间里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声，混合着工人们的谈笑声，透过敞开的大门传到她耳边。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钱勇的身影，内心挣扎了片刻。
“等等！”她终于忍不住喊道，快步追了上去，“我刚好也要去车间，一起走吧。”
钱勇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那就快点，别磨蹭。”
研发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孙雨南刚踏进门，就被几个师傅团团围住。他们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手里拿着各种图纸和零件。
“孙工，你来得正好！”老张师傅急切地说道，手里的图纸都快戳到她脸上了，“这个零件的公差问题，你帮忙看看。”
“孙工，这个参数你觉得合适吗？”吴师傅也凑了过来，手里捏着一份测试报告，眉头紧锁。
面对这些问题，孙雨南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的脑子就像一个巨大的资料库，存储着无数的技术参数和解决方案。这些日常小问题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仔细查看着图纸，手指在关键位置轻轻点了点：“这里的公差可以适当放宽，材料换成45号钢会更合适。”说着，她拿起笔在图纸上做了几处标注。
车间里的老师傅们眼睛都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他们交头接耳，不时发出赞叹声。
“孙工啊，”陈师傅笑眯眯地说道，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你这水平，就该来我们一五八厂。咱们这儿待遇好，福利也高。”
话音刚落，钱勇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出来：“别想了！我们厂现在效益好着呢，月月发奖金。再说孙工家在那边，怎么可能来这儿。”
“这有什么，”张师傅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两地分居的多了去了，周末回家不就行了。再说了，咱们这儿环境好，机会也多。”
孙雨南听着他们为自己争执，心里却烦躁得很。这次出差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精神折磨，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技术天才，能解决各种疑难杂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个半吊子，连最基本的理论知识都掌握得不够扎实。
特别是遇到那些解决不了的难题时，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多么希望能有机会系统地学习，而不是靠着经验和直觉去解决问题。
“如今的农工兵高校，”钱勇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说白了就是个摆设。真正有本事的教授都被下放了，能学到什么？”
孙雨南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所以我在等。”
“等什么？”
“等恢复高考。”她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声音却很轻，“总会有那一天的。”
回到家属院，孙雨南远远就看见沈巧云正在帮韩震勇带孩子。云川坐在沈巧云的怀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阿姨，云川给我抱吧。”孙雨南走过去，伸出手想接过孩子。
“不用，”沈巧云摆摆手，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你该干嘛干嘛去。让震勇安心复习。”
韩震勇正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几本教材。他想当一名小学老师，这对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嫂子，”他指着一道初中数学题，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道题我不太明白。”
孙雨南在他身边坐下，耐心地讲解着：“这是个方程，你看这样解”她一步步地分析着解题思路，时不时停下来确认韩震勇是否理解。
“震勇，你别总觉得自己不行。”沈巧云一边哄着云川，一边说道，“现在该下乡的都下乡了，竞争的人不多，你好好复习，肯定能考上。”
看着沈巧云满怀希望的样子，孙雨南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能凭本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但现在，她只能继续等待，等待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