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信件上的字迹总是格外工整，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教室里，孙雨南正盯着韩震勇，眼神里带着几分严厉。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考上了工作也不能松懈，你还得好好备课。”
韩震勇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
“要是遇到个聪明的学生问你问题，你这个当老师的答不上来，那脸可就丢大了。”孙雨南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韩震宇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他轻轻点头：“你嫂子说得没错，你本来基础就差，多学点总没错。而且你教的都是家属院的小朋友，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韩震勇缩了缩脖子，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教室里的风扇声盖过：“哥，张豹这学期没来报到。”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涟漪。韩震宇的表情明显变了，眉头紧锁：“钱玉这个人，果然靠不住。”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行了，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你不用管了。”
韩震勇低声嘀咕着：“学校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现在可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孩子读到一半不读了是常事，学校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总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天一早，孙雨南送孩子去幼儿园。阳光正好，空气中飘着槐花的香气。她看见苏晓月正在院子里收衣服，便走过去打招呼。
“张豹这学期没来上学，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状似随意地提起。
苏晓月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身看向孙雨南：“钱玉前阵子改嫁了。”
“你连这都知道？”孙雨南有些惊讶，“韩震宇他们还准备去打听呢。”
苏晓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我和钱玉的关系不一样，大家都乐意和我聊。”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钱玉拿了抚恤金就带着张豹改嫁了，还嫁得很远，从最左边嫁到了最右边，嫁给了一个矿工。这消息在家属院里传开，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孙雨南皱起眉头，眼中闪着不悦：“她之前不是说要守着孩子过一辈子吗？这才多久就变卦了。张豹那小子可不是好惹的，他没闹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苏晓月摇头，语气平淡，“老张的抚恤金我一分没拿，张豹的事跟我也没关系。”她说这话时目光飘向远处，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尽管是照顾了两年多的孩子，但苏晓月和张豹之间，确实没有太多感情可言。那段时光就像是一场意外，现在已经结束了。
韩震宇他们却不能不管。那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老张才走没多久，他们不可能置之不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氛。
周日，几个人直接去了矿区找人。矿区的路不好走，尘土飞扬，但没人抱怨什么。
当天晚上，张豹就被带回了部队。他站在熟悉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孙雨南看到瘦了一圈的张豹，眉头皱得更紧了：“招待所没房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他想回到旧居住处，韩副营长带他回去了。我们已经给张家发电报了，过几天他家里人就来接他。”有人解释道。
韩副营长搬来后早就重新装修过，房间和以前完全不同。但张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变化，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像是一尊雕塑。
张豹整个人蔫头耷脑的，看起来可怜巴巴。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时不时偷瞄着周围的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蔡婉柔看不过去，给他煮了个鸡蛋。热气腾腾的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想起了家的温暖。
“谢谢阿姨。”张豹乖巧地道谢，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
孙雨南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记得这个孩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钱玉倒是把你教得挺有礼貌。”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张豹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和那个男人打我，只要我不乖就会被打。”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倾诉出来。
苏晓月当初教他时虽然也动手，但那是吓唬居多，从不下重手。她总是把尺子举得高高的，却从来没真正打下去过。
但钱玉和她新找的男人却是真打，而且下手极重。皮带抽在身上的疼痛，让张豹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对不是亲生的孩子，钱玉根本没有感情可言。离开了家属院，没人看着，张豹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什么又要挨打。
挨了两顿打后，张豹所有坏毛病都改了，就怕一不小心又要挨打。他变得沉默寡言，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苏晓月用两年都没教会的，钱玉两个月就教会了。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张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去找苏阿姨吗？”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却又掺杂着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她很忙的。”孙雨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回来的事瞒不住，要是她惦记你，肯定会来探望你。”
张豹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如果苏阿姨不愿意养我，那我就回老家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孙雨南无奈地摇头：“你想想清楚，苏晓月为什么要养你？”
“她没儿子啊。”张豹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这就是全部的答案。
张家一直都把他捧得很高，所以他才会相信钱玉的那些话。但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
苏晓月没和张营长离婚时，确实想过让张豹养老，但现在她早就看开了。生活给了她太多教训，让她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为了避免麻烦，连抚恤金都没要，更别说养张豹了。她选择了最干脆的方式，斩断所有可能带来牵绊的关系。
孙雨南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打磨得失去棱角的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挨了打倒是老实了，但脑子还是不开窍。你既然挨打为什么不跑？跑回部队自然有人给你撑腰。”
张豹委屈地说：“我想跑的，可是我不认识路。”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助，像是迷路的小动物。
夜晚，院子里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曾经调皮捣蛋的孩子，只剩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