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负手立于蟠龙柱下，苍老的面容上满是阴云………他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突然，他猛地转身，袍角带起一阵风，惊得附近的小太监慌忙跪地………“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何时能有动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棣半倚在紫檀木椅上，脸色苍白如纸………自从前日遭刺客袭击，他的肋下还缠着浸透血渍的绷带………闻言，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牵扯伤口而闷哼一声………身旁的侍卫连忙上前搀扶，他摆了摆手，咬着牙站直身体，拍着胸脯保证道：“父皇您且放心，儿臣在京畿布下的暗桩已蛰伏十余年，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行事缜密，此刻定已在城郊破庙集结………只要我们能趁着夜色混出西华门，不出三日，儿臣便能调集燕王府的私兵，护送父皇至保定府………届时振臂一呼，天下藩王必然云集响应……”
朱元璋微微颔首，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精光………他缓步走到朱棣面前，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儿子肩头，震得朱棣伤口一阵刺痛………“好……老四你若能助朕平此叛乱，他日定当裂土封王，让你子孙永享富贵……”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今天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与咱共进午膳………”朱元璋眉头紧皱，望着殿中央已摆放整齐的雕花食案，鎏金酒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既是宴请，就只备这些菜？”他的语气中满是不满，想起昨日御膳房呈上的菜单，不过是些寻常青菜豆腐，与他平日的山珍海味天差地别………
“皇爷爷，是您提倡的节俭之风，孙儿怎敢忘怀？”随着清朗的声音，朱允熥身着月白色锦袍，手持折扇款步而入………他眉目如画，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贵气………殿内众人见状，齐刷刷跪地行礼，衣袂摩擦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朱允熥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他走到食案前，亲自为朱元璋斟上一盏茶，茶香袅袅升腾：“眼跟前这六道菜，皆是孙儿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的………虽非珍馐，但胜在清爽可口，足以慰藉肠胃………”
朱元璋盯着桌上菜肴，眼神警惕如鹰………那些菜品色泽鲜艳得诡异——红的番茄、黄的鸡蛋、绿的菜心，在素白瓷盘中格外刺眼………他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巨响：“朱允熥，这都是什么妖物？咱纵横天下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菜式……莫不是你嫌咱老了，想趁机下毒？”
朱允熥不慌不忙，用银箸夹起一筷翡翠般的菜心：“皇爷爷莫急………这道‘翡翠清心’取白菜最嫩的心叶，用文火慢煨，辅以少许蜂蜜提鲜，最是降心火………”说罢，他将菜心放入口中，故意发出满足的叹息，“您尝尝便知………”
朱棣强忍着伤口疼痛，凑上前细看………盘中花生米裹着琥珀色糖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忍不住拈起一粒放入口中，酥脆的声响在齿间炸开，咸香与微甜交织，竟让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拿………
“这是‘琥珀明珠’？”朱棣挑眉，看向朱允熥………
“正是………”朱允熥笑着揭开食盒，浓郁的酸甜香气扑面而来，“这道番茄炒鸡蛋，酸甜开胃，最适合配主食………”他撕下一片薄饼，在鲜红的汤汁中蘸了蘸，金黄的蛋液裹着晶莹的饼皮，递到朱元璋面前，“皇爷爷，您试试这个吃法………”
朱元璋狐疑地盯着那片饼，苍老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他还是接过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鸡蛋的嫩滑与番茄的绵软交融，竟让他想起年轻时在凤阳讨饭时，偶尔尝到的野果滋味………他不自觉地又咬了一大口，胡须上沾了些许汤汁也浑然不觉………
“这……这酸味是何物？”朱元璋含糊不清地问，又夹起一筷子土豆丝………金黄的细丝裹着红亮的辣椒油，入口脆爽，带着恰到好处的辛辣，直吃得他额头冒汗………
朱允熥适时地拍了拍手，两名太监捧着鎏金食盒疾步而入………“皇爷爷，这是孙儿特意准备的糙米薏仁粥………糙米健脾，薏仁祛湿，最适合冬日食用………”他亲自盛了一碗，热气氤氲间，米粒与薏仁在乳白的汤汁中沉浮………
朱棣捧着粗陶碗，望着碗中朴素的粥品，思绪却飘向千里之外的北平城………那里的冬日，他常与将士们围着火炉，就着咸菜啃冷馒头………此刻这碗看似寻常的粥，竟比往日的八珍玉食更让他感到温暖………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朱元璋手中的碗微微一颤，汤汁洒在衣襟上也未察觉………他盯着朱允熥年轻俊朗的面容，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这个孙儿看似恭敬，每句话却都暗藏机锋；这桌看似简朴的菜肴，每一道都像是精心设计的谜题………
“好吃是好吃……”朱元璋抹了把嘴，故意板起脸，“但终究不合规矩………明日起，还是换回传统御膳吧………”
朱允熥笑意更深，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一切但凭皇爷爷做主………孙儿只是想着，偶尔换换口味，说不定能让皇爷爷想起当年打天下时的滋味呢………”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戳中朱元璋的心窝………他猛地站起身，袍角扫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倒映着殿内众人各异的神情——朱棣若有所思，朱允熥从容自若，而那些躲在角落的太监宫女，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寒风卷着细雪拍打着武英殿的朱漆门窗，朱元璋佝偻着背，脖颈前伸，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米粥………殿内烛火摇曳，在褐红色的粥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隐约可见其中沉浮着块状物，表皮粗糙泛着暗红………
“这个叫红薯………“朱允熥端起白瓷碗，碗沿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他轻轻搅动木勺，琥珀色的粥汁泛起涟漪，将红薯块翻出蜜色切面，“用柴火慢煨三个时辰，让薯块的甜香渗入每一粒米中，入口绵密回甘………“说罢轻啜一口，喉结滚动间，露出惬意的微笑………
朱元璋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紫檀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位征战半生的帝王，此刻竟像孩童般好奇，伸手便要去夺朱允熥手中的碗………“让咱尝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隐隐透出一丝急切………
当滚烫的粥液滑过喉咙，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放大………绵密的米粒裹着红薯特有的香甜，在舌尖化开醇厚的暖意，直抵胃腑………他贪婪地吞咽着，胡须上沾满粥渍也浑然不觉，粗粝的手指紧紧攥着碗沿，仿佛握住了稀世珍宝………
朱允炆始终低垂着头，发冠上的东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他机械地重复着舀粥、送入口中的动作，眼神却始终落在碗底………当第二碗粥见底时，他终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喉结艰难地滚动：“三叔...这粥...可否再添半碗？“
朱棣斜倚在蟠龙椅上，绣着金线的蟒袍下隐隐透出渗血的绷带………他打了个悠长的饱嗝，右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怪道今日非要设宴，原来藏着这般美味………“他眯起眼睛，目光在朱允熥与朱元璋之间游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朱元璋放下碗，用衣袖粗鲁地擦了擦嘴，起身时锦袍下摆扫过桌案，带得杯盏微微晃动………他绕着铺着波斯地毯的圆桌踱步，靴底与地砖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当视线扫过空无一物的瓷盘，他突然驻足，苍老的声音带着冰霜：“朱允熥，这些闻所未闻的食物，为何朕执掌天下三十载，竟从未见过？“
朱允熥整了整腰间玉带，上前半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温润的面容上：“皇爷爷，您如今已是太上皇………“他刻意加重“太上皇“三个字，语气中带着微妙的意味，“这些作物产自极东海外的扶桑国，孙儿偶然所得………可惜路途遥远，种子损耗大半………“
他抬手示意宫女撤下残羹，青铜香炉中龙涎香的烟雾缭绕在众人之间………“不过，若皇爷爷想试种，孙儿愿将仅存的种子尽数奉上………“朱允熥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就说这酸辣土豆丝的原料——土豆，寻常年景亩产可达一千八百斤………“
殿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朱元璋猛地转身，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脆声响：“你说什么？……我大明风调雨顺之年，稻谷亩产不过三百斤，你竟说这...土豆能产十倍之多？“他三步并作两步逼近朱允熥，浑浊的眼中满是怀疑与警惕………
朱棣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他死死盯着朱允熥，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要将对方看穿：“更离谱的是那红薯，五千斤的产量？这等神物若真存在，天下岂有饥荒？“他冷笑出声，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侄孙儿，就算要哄骗长辈，也该编个像样些的谎话………“
朱允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自幼长在深宫，对农耕之事知之甚少，只能慌乱地绞着衣袖，目光在几位长辈之间游移………
朱允熥望着三人各异的神情，心中涌起一阵无奈………他轻叹一声，抬手招来管事太监，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不多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托盘上盖着描金红绸………
“皇爷爷，几位叔父，且先放下疑虑………“朱允熥亲自揭开红绸，露出盘中之物——金黄酥脆的薯片堆叠成小山，浇着鲜红酱汁的薯条散发诱人香气，还有裹着糖霜的红薯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这些都是用土豆和红薯制成的零嘴，各位且尝尝，再评判孙儿是否夸大其词………“
朱元璋抓起一片薯片放入口中，“咔嚓“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咸香酥脆的口感让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又抓了一把………朱棣捏起一根薯条，犹豫片刻后送入口中，番茄酱的酸甜与土豆的绵软在舌尖爆开，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朱允熥凝视着众人逐渐放松的神情，目光望向殿外飘扬的雪花………他知道，这些来自后世的作物，终将如燎原之火，彻底改写大明的命运………而这场看似寻常的御膳，不过是改变历史的序章………
“来人，上最后一道菜………“朱允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道菜，才是今日的压轴………“随着他的话音，四名宫女抬着雕花食盒缓缓步入，食盒开启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众人纷纷屏息——一场真正的味觉震撼，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