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肉疼也心疼

“还有菜品?”朱元璋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云纹。殿内烛火摇曳,将这位开国帝王脸上的沟壑照得更加分明。一旁的朱棣微微倾身,玄色蟒袍随着动作泛起暗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而朱允炆则微微探出头,金丝绣边的衣角在龙纹地毯上拖出细微的褶皱。

三人几乎同时将视线投向说话的朱允熥,眼中难掩期待。朱元璋眼角的皱纹微微颤动,想起方才宴席上那些精致的菜肴,从酥烂脱骨的八宝鸭子到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每一道都让他这个尝遍山珍海味的帝王赞不绝口。朱棣喉结滚动,暗自揣测着这个侄子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朱允炆更是双手交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满心都是对新菜品的好奇。

“没错!”朱允熥站在丹陛之下,月白长袍被烛火映得发亮。他抬手整了整腰间的玉带,神色郑重,“而且还是一道硬菜!”话音落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三人脸上各异的表情,满意地看到朱元璋眼中的兴趣更浓,朱棣挑眉露出一丝玩味,朱允炆则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听到朱允熥如此肯定的回答,三人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到了顶点。此前的宴席上,那道用嫩鸡脯肉剁成泥,混入松子、榛子碎,蒸成玲珑宝塔状的“百果鸡糕”,不仅造型精巧,入口更是鲜香软糯;还有那道将鲜鱼去骨,裹上蛋液炸至金黄,浇上酸甜酱汁的“松鼠鳜鱼”,酸甜香气至今还萦绕在鼻尖。如今这压轴大菜,又会是何等美味?

“皇爷爷,四叔,你们随我来。”朱允熥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微风,拂过案上的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升腾。朱元璋微微颔首,扶着近侍的手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朱棣快步跟上,脚步沉稳有力,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哒哒”声。朱允炆犹豫了一下,也小跑着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越靠近武英殿,空气中的气息就越发不对劲。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腥气,随着脚步临近,那股腥气越来越重,仿佛是刚宰杀的牲畜鲜血混合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并不存在的佩刀。方才眼中的期待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尸山血海都未曾让他变色,但此刻,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踏入武英殿门口的刹那,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朱元璋瞳孔微缩,眼前并没有想象中的珍馐美馔,而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头颅。月光从殿顶的天窗洒落,照亮那些泛着青白的面孔,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嘴角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这就是你所说的硬菜?”朱元璋屏着气息,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后的朱棣和朱允炆也都僵在原地。

朱允熥双手抱拳,不慌不忙地说道:“皇爷爷猜测的没错,不知这道硬菜可对您的‘胃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胡闹!”朱元璋勃然大怒,龙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孙子。

一旁的朱允炆再也忍受不住这刺鼻的血腥味和恐怖的场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踉跄着跑到殿角,扶着冰凉的石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刚刚吃下的珍馐佳肴全部吐了出来,酸臭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在殿内弥漫开来。他一边吐,一边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身体因为干呕而剧烈颤抖。

“没个定力!”朱元璋冷冷地瞥了朱允炆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战场上面对断肢残臂都能镇定自若,这个孙子却如此不堪。正要开口夸赞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朱棣几句,余光却瞥见朱棣的异样。

朱棣死死地盯着那些头颅,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凶光毕露。他的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那模样,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敌人。

朱元璋心中一沉,顺着朱棣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些头颅。他的目光在一颗颗头颅上扫过,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那是燕归密探首领二秃!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向朱允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难道……”

就在这时,朱允熥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响亮:“燕归密探首领二秃,包括其核心人物郭小坤等人共计三十五颗头颅,皆在此处。”他的手指一一划过那些头颅,“四叔,皇爷爷,您觉得这个压轴硬菜如何?”

朱棣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二秃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为他监视应天城的一举一动;郭小坤深夜潜入王府,带来重要情报时谨慎的模样……这些都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精英,是他安插在应天城的眼睛,是他在关键时刻的重要助力。如今,却都成了眼前这冰冷的头颅。“不可能!”朱棣低吼一声,向前跨出一步,却被侍卫拦住。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朱元璋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这些密探,不仅是朱棣的眼线,也是他暗中掌控局势的重要力量。如今全军覆没,意味着他们在应天城的布局彻底毁于一旦。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怒火,目光却又被旁边的两堆头颅吸引。

朱允熥仿佛早就料到朱元璋的疑惑,抬手示意众人看向那两堆头颅,语气平静地解释道:“皇爷爷,请看,这是我二叔秦王麾下的探马司。”他走到左侧那堆头颅前,指着最上方一颗女子的头颅,“这是他们的头领海别,她曾女扮男装,在应天城潜伏多年,收集了不少情报。”接着,他又指向其他头颅,一一说出那些人的身份和过往。

“您再往这边看,”朱允熥转身走向右侧,“这个叫影卫,是我三叔晋王在应天城的眼睛。”他指着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头颅,“他们的头领叫王定,此人极为谨慎,平日里隐藏得极好,核心人物共计四十人,如今也都在这里了。”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些年来,他们在应天城兴风作浪,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朱元璋看着满地的头颅,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在京城竟然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更没想到,朱允熥竟然能将这些眼线一网打尽。他转头看向朱允熥,目光中既有震惊,又有审视,不知道这个孙子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手段……

朱元璋的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蟠龙宝座的扶手,鎏金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当朱允熥在武英殿外说出“硬菜”二字时,他喉间滚动的茶水突然变得苦涩。这位征战半生的帝王眯起眼睛,看着月光将孙子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想起洪武三年在鄱阳湖血战的那个深夜——当陈友谅的战船被火光照亮,江面上漂浮的头颅也曾像这样泛着青白。

朱棣的蟒纹靴底碾过殿前的青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刻意放缓的脚步里藏着焦虑,右手按在腰间玉佩上摩挲,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绪难平便会无意识触碰这块刻着燕字的和田玉。朱允炆则缩在祖父身后半步,绣着云鹤的袖口微微颤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血腥气是随着夜风涌来的,像浸透血污的抹布突然蒙住口鼻。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武英殿檐角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当月光刺破殿内的阴影,三百余颗头颅在青砖上垒成的京观赫然入目,腐烂的血浆在地面凝结成紫黑色的硬块,几只苍蝇在惨白的面孔上嗡嗡盘旋。

“这就是你说的硬菜?”朱元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右手死死攥住龙纹腰带,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上暴起。他注意到朱允熥正站在京观前,月白长袍下摆扫过凝结的血渍,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徐达捧着常遇春的首级请罪时,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神色。

朱允熥弯腰拾起一颗头颅,指腹擦去覆在脸上的血痂,露出底下狰狞的刀疤:“燕归密探首领二秃,曾在应天府西街开了三年绸缎庄。”他将头颅转向朱棣,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四叔可还记得,去年上元节您还在他那儿订过十匹云锦?”

朱棣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二秃跪在王府密室的画面。那人当时捧着密折,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地砖缝里:“殿下放心,探马司的人已摸清秦王在城南的粮库位置……”此刻那声音与眼前的惨状重叠,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还有这里。”朱允熥的广袖扫过右侧的头颅堆,“秦王的探马司,领头的海别原是王保保之女,女扮男装潜伏八年。”他特意拿起一颗镶着珍珠耳坠的头颅,“听说她最擅长调制酥油茶,三叔的影卫头领王定,每月十五都会去她的茶铺听曲儿。”

朱元璋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起去年秦王进献的西域香料,老三送来的汾酒,原来这些贡品背后都藏着暗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微微晃动。朱允炆早已瘫坐在地,胆汁混着呕吐物在青砖上晕开,刺鼻的酸腐味与血腥气交织。

“这些暗处的钉子,如今被朕一并拔除了。”朱允熥用丝帕擦了擦手指,忽然转身面对朱棣,“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四叔。听闻燕归曾全力追查二位王叔的眼线,若不是他们送上门的情报,朕哪能如此顺利?”

朱棣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三个月前,他确实亲自给燕归下达密令,要摸清其他藩王在京城的势力分布。当时二秃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最多半年,定能把他们的老底掀个干净!”此刻那些卷宗仿佛化作利刃,正从背后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皇爷爷,孙儿的承诺依然算数。”朱允熥指着远处的宫殿,“后宫西侧那片空地,若是种上亩产五千石的新稻种……”

“住口!”朱元璋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的青铜香炉。铜器坠地的声响惊飞檐下宿鸟,“你当咱是吓大的?当年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城,咱连眼皮都没眨过!”他怒视着朱允熥,苍老的嗓音里裹着铁锈味,“用三百颗头颅筑京观,就想让咱安心种田?做梦!”

回宫的路上,宫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朱允炆的脚步虚浮,时不时用衣袖掩住口鼻;朱棣则像具行尸走肉,任凭夜风吹起发冠上的流苏。朱元璋的拐杖重重敲击青石板,每一步都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殿内的铜鹤香炉还飘着龙涎香,却盖不住三人身上沾染的血腥气。朱元璋瘫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铜镜里自己花白的鬓角,突然想起登基那日的场景——那时的大明江山,像是刚出炉的馒头,冒着腾腾热气。

“这逆孙,竟用如此狠辣手段!”朱元璋猛地捶打扶手,震得案上的朱砂砚微微晃动,“筑京观立威,又拿种田说事,分明是要断了咱的念想!”他看向朱棣,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老四,你别忘了,允炆太过懦弱……”

“父皇!”朱棣突然扑到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儿臣在应天的势力已全军覆没,燕归的情报网、暗桩、粮库……全都没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如今别说夺位,儿臣连自保都难!”

朱元璋的手指深深陷进太师椅的软靠里,想起朱标在世时的光景。那时的皇宫充满欢声笑语,孩子们在御花园追逐,朱标捧着《大学衍义》向他请教治国之道。而现在,眼前这个曾经英武的儿子,竟像条被踩住七寸的毒蛇,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曾说过,要让大明的疆土比汉唐更辽阔。”朱元璋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还记得洪武二十年那次北伐吗?你单枪匹马冲入元军大营,砍下敌将首级时的模样……”

“够了!”朱棣猛地抬头,脸上还沾着血渍和尘土,“儿臣现在一听到这话,浑身就像被千刀万剐!这些年为了您的期许,儿臣在北平忍饥受冻,在塞外浴血奋战,可换来的是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是您的猜忌,是兄弟们的算计,还有今日这满地的头颅!”

朱允炆蜷缩在角落,看着暴怒的祖父和癫狂的四叔,感觉自己像掉进冰窟。他想起幼时在东宫,朱棣抱着他骑马的场景,那时四叔的笑容温暖如春,而现在,那双曾温柔抚摸他头顶的手,此刻正攥着拳头砸向地面。

“都住口!”朱元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雪白的丝帕,“咱们朱家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他挣扎着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又跌坐回去,“老四,你若真没了志气,就当咱从未生过你!”

殿外突然响起炸雷,暴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屋檐流成水帘,将殿内的争吵声冲刷得支离破碎。朱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雨水混着血水从门槛缝隙渗出,突然觉得这场景竟与武英殿的京观有几分相似——都是权力倾轧下的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