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鲤 作品

第54章 春闱

第54章 春闱

沈胭娇第一个反应是:顾南章他哪来的钱?

这可不是小钱, 这叠银票够她开两个铺子了,或者添个庄子,还有那两颗夜明珠, 也都价值千金了。

这是给她的就这么多了, 那顾南章到底哪里来的钱?

上一世, 顾南章可没给过她这些钱物。

她嫁进来时,辰石院都是跟着公账的, 就算后来顾南章成了世子, 再后来成了英国公, 她身为国公夫人主掌中馈……

也都是英国公府的公账,没听顾南章说过他有私房之类。

沈胭娇拿起一颗夜明珠, 微微眯了眯眼瞧了瞧,心里隐隐有了猜度:

顾南章他自己, 是必然有私产的。

想到之前他通过沈晏松问起洛青石的事……可见顾南章早早就有在暗中经营自己的一份产业了。

毕竟钱氏虽说为笼络他的心,钱物上对他很大方, 但那都不是什么庞然大数。

钱氏要维系整个英国公府的开支,她的财物, 是她的根基和底气,断不会轻易舍弃太多给顾南章。

想通了这个关节, 沈胭娇微微一笑,怪不得这人对世子之位不是那么上心,依着他的本事,就算没有功名,独立一支, 也一样能做到呼风唤雨。

至于他为何突然给了自己这些东西, 沈胭娇便认了他这个说法:替那夜的唐突赔个不是?

其实赔不是倒是其次,或者那人觉得, 令她误会要霸王硬上弓,觉得失了颜面吧……

这人傲冷的很,大约是想拿钱砸回一点在她面前的傲娇?

“收起来吧,”

沈胭娇看完,吩咐宋嬷嬷道,“他给的这个,另立一个名目登了。”

宋嬷嬷忙笑着应了一声,眼底却有一点感慨:

原本瞧着姑爷对姑娘似乎淡淡的,她实在忧心,如今看姑爷给的这一大笔钱,可见姑爷是真心对姑娘的。

就说她家姑娘是个有福的,天子赐婚,怎会错的了?

“姑娘,钱姑娘东西都搬过去了,”

这时,秋雨笑着来回,“说是在辰石院叨扰了这些日子,送给姑娘一个小礼,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沈胭娇一笑应了,叫秋雨先将东西放在桌上。

自打顾南章要从太学里回来,钱玉青就主动提出要搬回先前那燕影院里去住了。

秋月她们都有点意外,谁都知道之前钱氏接了钱家两位姑娘的用意,如今一个睡了这府里的三少爷。

钱玉青搬进辰石院,还不是为了再找机会接近顾南章?

谁知这机会来了,钱玉青却主动要搬走了。

沈胭娇却不意外,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早看出来了,钱玉青绝对不会有给人做妾的想法。

只是行事上还是有些怪异,不知是心里如何打算的,跟一般的姑娘家很不一样。

她又对完庄子上送来的簿子,正要将簿子收起,却见簿子里夹着的一张纸飘然落下。

沈胭娇有点诧异,账簿子里为何还有夹带?

她拿起落在地上的这张纸,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眼波微微一动:

这是那小戏子的字,跟账簿子上的字一样,字不算好,却写的端端正正,看出来很是用心。

这纸上写了,想求沈胭娇借他五两银子,他要去救他生命垂危的姐姐。

沈胭娇有点意外,没有想到这戏子是还有亲人在世上的。

纸上的小字密密麻麻的,还写了他姐弟两人因家里落难,原本一起相依为命,为生计所迫卖身为奴。姐姐被一家人买走,他也被转卖到了戏班子。

他姐姐是在京里一家府上做奴婢,只因得罪了那府上的管家,不仅被□□摧残,还被划伤了脸,破了容貌。

如今他姐姐才又被那管家找借口打了一顿后被发卖了出去,如今就在牙行,等买家时生了病,再不救她只怕就晚了。

小戏子在这信里苦苦哀求,还说自己本就是姑娘搭救,不该再有奢念。可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因此才来乞求姑娘……

这纸上的字,时不时还是被水洇湿了的,想必写这些的时候,小戏子哭的不能自已。

看到他说姐姐,沈胭娇忍不住想到了她和弟弟,不由也是心里一酸,叫过来宋嬷嬷,命她找人去处理这事,将那丫头买回来后,再找郎中给瞧瞧。

宋嬷嬷连忙应了。

等宋嬷嬷离开,沈胭娇又看了一遍那信纸,默了片刻。

本朝稳固多年了,虽说天下也不是完全太平,可眼瞅着这是往盛世上奔呢。之后二皇子承袭大统后,也是励精图治,前世在她死的时候,那已经堪称盛世繁华了。

可即便盛世,总也有人间疾苦。

她不是菩萨,前世更是唯利是图,从未替他人想过一分。如今她既然重来一世,也不为求什么好名声,只想凭着自己的心意,略略做一点点事情。

只是在这京都,这善事可不是想做便能做的,尤其是这些权贵家。

做的多了,便可能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譬如沽名钓誉、收买人心等等之类的攻讦,那有可能招致御史的弹劾。

她必定是不会这么直接去做的。

倒是以后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守护好自己的人,凭着自己的绣工,让庄子上办一个小小的绣庄来,除了庄子上的丫头们,倒是周边也可招一些穷苦人过来做工。

或许对这世上疾苦,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不必管世人什么评价,也不必叫别人知晓,做一点是一点。

沈胭娇想通了这一点,思忖片刻,心里已经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沈胭娇此时不觉得累,反而眸色更为清亮。

秋月在一旁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神色,不由心里越发踏实:她家姑娘本就是个有主意的。

如今没了那种乖戾性子,也不再让她们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小手脚。这日子过的,是一日比一日有了奔头。

这时沈胭娇才看了钱玉青给她送来的东西,见是一盒西域香,不由一笑。

“姑娘,这香的味道好浓烈啊,”

秋月见沈胭娇在看这香,没忍住也笑道,“从未见过这样的香呢。”

沈胭娇失笑。

这种西域香比一般西域香更为浓烈是真的,由于中原权贵都爱风雅含蓄,这种香即便难得,在市集上价也不算低,可当朝权贵家是极少用的。

但一些豪富的商贾之家,却有格外爱这些的。

这香味对她来说,也确实重了些,不过她倒是觉得,这香跟钱玉青这人倒是挺相配,颇有一种不羁桀骜之意。

“钱姑娘还说了,”

秋月又笑道,“叫姑娘记得每日都练一练那五禽戏,不要她不在姑娘身边,姑娘便偷懒不练了。”

沈胭娇笑道:“她倒是管的多,真心比教头师父还严呢,她才不过是搬到燕影院,说的像是要离开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微微一顿。

过了年她是想着去庄子的,钱玉青又不打算给人作妾,钱氏只怕也不会多留她,估摸着一开春也要将人送回去了……

这么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这姑娘。

倒是有些舍不得。

……

这边正院内,钱氏见钱玉青过来,不由一笑:“哟,真难得啊——你还记得到我跟前来呢。”

一想到自己寻摸来的这两个姑娘,心里就堵了一口闷气。

“快过年了,”

钱玉青一点也不介意钱氏的态度,笑眯眯道,“来看看伯母……这是送伯母的年节礼,知道伯母是必定瞧不上这些的,也只是表一点心意。”

说着,递过一个首饰匣子。

钱氏很是稀罕:向来都是别人找她要钱,还是难得收到小辈特意送来给她的。

别的不说,单就这钱玉青的这点,就比钱玉容强出百倍去了。

钱氏打开来,见是一支红珊瑚簪子,做工一般,珊瑚色也有点不太够……可看起来也还好。

“挺好的,”

钱氏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看向钱玉青道,“坐吧——你可是有事?直说便是。”

怕不是拿这个又来求什么吧。

“我跟伯母说件事,”@无限好文,尽在半夏小说

钱玉青笑了笑道,“过几天,我便辞了吧——”

钱氏微微一怔。

虽说她也是这么想着,可没想到钱玉青自己提出来了,而且还不等过完年?

“还有,再请伯母跟族里人通融一下,”

不等钱氏开口,钱玉青又一笑道,“我这次,是不回钱家了。”

那位傅先生真是说到做到,真就把那挨着书馆的一处小院子给她住了。

有了栖身之处,这府里又有魏夫人等添乱,她也不想再在这边逗留下去,索性这就搬出去。

不过在钱氏跟前,还要找个借口脱离与钱家的这点关系。

“你,你——”

钱氏吓一跳,“你莫不是也……也要跟了谁?”

该不是这钱玉青又睡了她府里别的少爷吧?

“我找到了我的亲人,”

钱玉青一笑,把事先想好的托辞说了,“伯母是知道的,我是钱家的义女,当初义父收留我,也是我与亲人走散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又奇怪道:“你怎么找到的亲人?”

“因缘巧合,”

钱玉青道,“我哥找到我了,他恰好在京里做个小买卖,上次恰好遇到了。”

钱氏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道:“太好了,难得,真是难得。”

想一想就替这孩子高兴。

况且由于是钱家义女,钱玉青其实也不被钱家看重什么,不过怜她孤独,留她也不过多一口饭吃。

这事她跟族里说一声就是了,也没人会特别在意,况且人家寻到亲人,断没有阻碍与亲人相聚的道理。

虽说跟她带这孩子来京的初衷不符,可能让这孩子寻到亲人,也算是积德的事情了。

钱氏一边说着,一边又让嬷嬷拿出些银票,塞给了钱玉青道:“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既然有缘分跟我这一场,这些心意你拿着,别嫌少。”

说了又叮嘱了一些,“若是你哥家待你不好,便再来寻我,但凡我在这一日,总不会教你吃了亏。”

钱玉青倒没有想到钱氏也这样厚道,想推辞,可钱氏哪里容她客气,不由分说那嬷嬷已经将银票塞给了她。

“那我便不客气了,”

钱玉青笑道,“日后我若有机会,送伯母一匹好马。”

钱氏被逗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她马的。

既然钱玉青已经提了出来,且都收拾好了东西,钱氏本还想劝她过了年再走,可也没劝住,便由她去了。

钱玉青到了搬走那日,便来辰石院这边,与沈胭娇道了别离。

“真没想到,”

沈胭娇也是惊讶,“不过这是好事,以后你在京里住着,咱们要见还是容易——你住哪里?”

“我哥家,”

钱玉青略一顿含糊道,“京郊一个小村庄里——”

见她有迟疑,沈胭娇想着大约是住在哥嫂家里,怕外人去找她,会给哥嫂多添麻烦,因此不想说出具体地方,倒也理解。

沈胭娇这么想着,笑着送了她一支金簪,钱玉青也一笑收了,没有多客气。

年终岁尾,热闹中便过了这一年。

才过初六,顾南章便回到太学。

此时太学只有若水堂的学子才可入内寝宿,只因饭堂还未准备齐全,做不了太多人的饭食。

其实即便提供饭食,也比不上富家子弟们家中的饮食。奈何春闱将近,这时谁还敢懈怠?

二月初就开始春闱了,三场试下来,可谓苦不堪言。

因此春闱前,各家有子弟下场的,无不是如临大敌,各方筹备。又怕带多了不放进去,又怕带少了,进去了缺吃少用。

由于嫡兄和顾南章都要下场,沈胭娇想了想,提前做好了一些护膝、褥垫等等之类,分别教人给两人各自送了过去。

由于常常春寒料峭,怕冻病了,沈胭娇还给顾南章做了一个加了棉的小兜肚般的东西,护住前后心的暖意,也不累赘,穿在里面也不会嫌丑,方便写字答题。

这东西,前世别说顾南章没参加春闱,就算参加了,她大约也不会弄这个给他……实在是看着有点好笑,她怕人知道有点丢面子。

可这一世,她一点也不在乎了。

没给嫡兄做这个,是由于这东西太贴身,有了大嫂,她便不合适弄这个了。

她将这个意思给大嫂秦芷兰说了,听说大嫂也给大哥做了一个这样的棉兜肚。

顾南章收到东西时,看着褥垫之类还十分平静,等看到那兜肚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厮在一旁看了,憋笑憋得痛苦万分。

“少爷,”

小厮好不容易忍着笑道,“这东西实用。”

顾南章默默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好一番准备后,二月龙门开,无数莘莘学子带着东西,一层层经过各种检查,终于进了场。

场外送的人却还在翘首看着那门口,似乎还想看出个花来。

“大嫂,回吧,”

沈胭娇来时和沈晏松一家碰了面,此时沈晏松和顾南章进了场,秦芷兰还在看着那边,“别看了,回去小佛堂上个香,求祝大哥一举高中就好了。”

秦芷兰回过神,笑嗔道:“你还笑我,你难道不挂念你家夫君?”

沈胭娇笑了笑。

若不是钱氏早早就催她一起来,她还真没想特意来送进场。想来顾南章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来了,也无话说。

春闱很是煎熬,折腾了十多日,三场终于结束。

那些下场的学子,从里面出来时,一个个都是十分憔悴。

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又格外耗神,因此一个个都跟长途跋涉过数日一般,衣衫脏皱,头脸枯槁,就连胡须也都长乱出了一些,越发显得狼狈。

顾南章还好一些,可也看出了明显的疲累。

各家也都顾不上多问,先将人接回府上各自给好好款待一番,洗浴后睡上几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都能回转过来。

顾南章回到辰石院后,也是洗浴过便在小书房睡下了。

沈胭娇吩咐众人都小声些,整个辰石院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就连那只八哥,也被人先拎到园子那边去了。

在顾南章完全放松了身心休息的时候,沈胭娇却没闲着。

自过了年,她便让人将自己的一些东西,不动声色暗中送往了她的庄子上。

庄子里的房子早就拾掇好了,就连屋内的格局上,也按着她之前墨竹院屋子的布置来的。

床帐都是她选定的,连被褥等一应东西,都是叫人去新做了的,这边辰石院的,一概不用。

只等着春闱一放榜,无论顾南章中不中,她都立刻启程去往庄子上了。

顾南章下场后,回来辰石院连睡了两日,除了饿了凑合吃点东西外,都在睡。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顾南章才觉得自己是重又活过来一般:这一次,真的不同了,他顺利下了场,顺利考完了。

醒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洗漱,反而有些慵懒地打开了窗子,想先透一透气。

窗子打开,正对着院子里的几棵月季和一株玉兰树。

此时玉兰花正开的好,光光的枝干上,一大朵一大朵的粉色玉兰花,迎着一点晨起的阳光,那花瓣似乎都透着亮。

玉兰树下,正看到沈胭娇那娉婷的身影。

顾南章一手半扶了窗,视线静静落在了沈胭娇身上。

此时沈胭娇像是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擡脸望着树上的玉兰花。

一缕阳光透过玉兰花朵之间的缝隙,斑驳落在了她绝美又恬静的脸上,衬出一种朦胧又温馨的气度来。

宛如玉兰花在一夜成了精,化为这般女子,专为夺人心魂,令人不由自主心动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