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挺好(大章)
沈胭娇被他“审”的溃不成军, 一时间如在梦里云里一般,又像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在波澜跌宕的汪洋之中。
朦胧中似乎迷失了自己。
“这便是你要的真性情, ”
恍惚中, 似乎听到顾南章在她耳畔的低语, “喜欢么?”
沈胭娇心里想要反驳,却无力地懒怠应了一声。
顾南章无声一笑。
她既然喜爱真性情, 那便多尝尝什么才是真性情。
等沈胭娇沉沉睡了过去, 顾南章起来, 叫宋嬷嬷她们送进了热水。
他拧了巾子,过去替沈胭娇擦了一下。
自己也简单冲洗一番后, 披着衣裳缓缓走到了桌旁。
灯烛一直未熄,烛泪流到了承槽中, 缓缓凝成了脂膏般的东西,闪着油润的光泽。
顾南章就在灯下, 拿起沈胭娇写了那些人名的纸张,眼底有些看不到的东西在翻涌:
真好, 竟真有人偷这个。
有了题目,正好又做出一篇酣畅淋漓的文章来。
顾南章视线在一个一个人名上扫过。
偷拿和离书的人, 必定是有着这样的条件:
一来,识字,且深懂其中利害,知道拿了这和离书,能用来或是威胁, 或是勒索, 或是攻讦。
二来,并不在意沈胭娇死活, 也便是说,与沈胭娇并没有什么亲情厚谊。
三,能得沈胭娇及沈胭娇身边人信任,不会刻意阻拦这人出入庄子正院。
拿着这三点,去筛选一遍这纸张上的人名后,顾南章的视线落在了“宝悦”上面。
“宝悦?”
顾南章微微眯起眼,他知道这人,但实在是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一个废公主,如今跟在沈晏柳身边,瘟疫时她和沈晏柳都在沈胭娇的庄子上。
只是,这么一个废公主,沈家待她也厚道,她偷沈胭娇的和离书做什么?
……
夜色越来越深。
摇曳的烛光下,沈府沈晏柳的小院正房内,沈晏柳正拧眉看着宝悦。
“宝悦,我跟你说过了,”
沈晏柳这几天嗓子疼,泡了药茶正喝着,咽下一口茶去,嗓子里都是苦味,他皱了眉道,“这事不成。”
他难得的心平气和,这一晚都在跟宝悦说明了他的意思,只是宝悦一直在哭。
“哭什么,”
沈晏柳又喝了一口茶道,“就按母亲的意思,你去她身边待一段,过了这一段,她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也是作为我们府里的义亲嫁出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宝悦的大赦下来后,沈二夫人还有他阿姐等人,都提过了是不是要擡宝悦做他贵妾……
这事不能再拖,他便在今夜跟宝悦商议此事。
“我不去,”
宝悦哭着道,“我死也要跟着你。你别想撵我走。”
“我此生不会成亲,”
沈晏柳冷了脸道,“你当我只是随口的玩笑么?”
说着又补充道,“我既不想成亲,那什么贵妾之类,自然也不会有,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不信,”
宝悦哭着道,“哪有男子不成亲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敢做那不孝之人么?”
“我不成亲,长大后想要有后,也能过继一个,”
沈晏柳道,“你死了这条心罢。”
“那我不做你正头娘子,也不做什么贵妾了,”
宝悦哭道,“我还和先前一样,只在你身边做个侍妾——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在你身边。”
沈晏柳:“……”
先前将她放在庄子上那么长一段时日,谁想还是这个心思,这人为何就一门心思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呢?
“宝悦,你睁开眼看看,”
沈晏柳站起身,冷声又道,“我一个瘸子,又无仕途前程——到底是哪里入了你的眼,你一定要跟了我——”
说着不等宝悦开口,他又道,“若是只为了先前,我对你好了些,那我实话告诉你,我那时护着你,也是为了少给我自己找些麻烦。你若因了这点便将我当成天下第一大好人,那真是错的离谱了。”
宝悦瞪着他道:“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是瘸子也罢,瞎子也罢——哪怕你就是条狗,我也跟了你。”
沈晏柳:“……”
好话说尽,沈晏柳也累了。
“宝悦,”
沈晏柳揉了揉眉心,狐貍眼眯起,“这事,你不应也得应,我主意已定,留不得你。”
宝悦忽而不哭了。
“真不留我?”
宝悦含泪看着沈晏柳道,“你心里真一点都没有我么?这么久,你对我是一点喜爱的心意也不曾有过么?”
“不曾。”
沈晏柳静静道。
“到底我哪里不好?”
宝悦咬牙道,“我什么都能为你做,是我容色不够?还是我伺候服侍不周?”
她明明哪一点都不差。
且她真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为何他却对自己毫无情意?
她想不通。
每日夜间都煎熬地睡不着。
“这与你好不好无关,”
沈晏柳道,“你就当我没有心。”
宝悦低了头,一时没有吭声,整个人却像是风中的枯叶般抖个不停。
“你——”
沈晏柳皱眉正要说什么,话才开口,却见宝悦猛地一擡脸,看清了宝悦脸上的神色时,他不由一怔。
宝悦的瞳仁像是在灯烛下亮的吓人,脸上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决然和恨怨之意。
“你如何没有心?”
宝悦声音都有些尖利,还有些颤,“你心里只有你阿姐罢?”
说到这里,宝悦眼底的嫉妒之意不再掩饰,“你心里只有你阿姐,你眼里只有你阿姐!若不是有人伦挡着,你想娶的,也只有你阿姐罢?”
沈晏柳眼光一跳:“你胡言乱语在说什么?”
“你若是真为了你阿姐好,”
宝悦忽然凄惨又疯狂似的一笑,“那便得娶了我。”
沈晏柳俊脸一冷:“你疯了。”
“我在就疯了,”
宝悦眼泪又狂落下来,“这世道谁能不疯呢?我不疯的时候,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谁又让我如意了呢?”
说着又是一笑,“左右是不能如意,倒不如疯一回试试。”
“夜深了,”
沈晏柳察觉到她的异常,眯了眯眼道,“你也累了,早些去睡,这事我们明日再说。”
“不必明日,今夜就说清楚,”
宝悦道,“沈晏柳,我实话告诉你,我从你阿姐那里拿了一样东西——你猜猜,那是什么东西?”
沈晏柳倏地站起身道:“你说什么?你拿什么了?你拿我阿姐什么东西了?”
“好东西,”
宝悦笑道,“这东西要是让外人瞧了,你阿姐名声扫地,还可能担着天大的干系——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怕是少不了你阿姐和姐夫他们两人的。”
沈晏柳惊怒地往前一步道:“是什么?”
“我将那东西藏起来了,”
宝悦退了两步,咬牙道,“你若不娶我,我便将那东西交给别人——你姐夫位高权重,多少人盯着他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晏柳怒喝一声,一把揪住了宝悦的衣领,“你老实跟我说。”
宝悦反而平静了下来:“和离书。”
沈晏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和离书,”
宝悦似哭似笑,“沈晏柳,你想不到罢?你姐和你姐夫这般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竟也私下写了和离书——”
沈晏柳震惊异常:“不可能。”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宝悦道,“那上面还有两人按的手印呢——你阿姐都已经和离了,还和前夫混在一起,还和前夫一起欺君罔上——”
说着盯着沈晏柳道,“你阿姐才是疯了。”
沈晏柳一时没有说话,他冷冷盯着宝悦,宝悦却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视线。
“娶了我,”
宝悦道,“我便将那和离书,还给你阿姐。”
“宝悦,”
沈晏柳沉默了好一会后,忽而看着宝悦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听说过玩火自焚么?”
宝悦咬了咬唇。
“你用这样的手段嫁了我,”
沈晏柳眯着眼道,“等你还了我阿姐和离书,你就不担心,我会用什么手段回报你?”
宝悦身子颤了颤道:“焚便焚吧。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沈晏柳:“……”
“或者你眼下就一刀杀了我,”
宝悦轻轻道,“我保证不躲,不避……死了变成鬼,依旧要是跟了你。就如世人常说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沈晏柳一时有些错愕。
“恶人我既然做了,”
宝悦又咬牙道,“那不妨做到底。你若不肯娶我,我先将你阿姐和离书丢给外人,再在你家抹脖子死了——沈晏柳,你年纪虽小了些,可你心思并不少,以你的心思想一想,两件事一起出来,你觉得你阿姐会如何?你觉得你沈家又会如何?”
她已经有了大赦,皇室中一些人不管是什么目的,也有叫人过来看她的,安抚她的……
她若死在沈家,皇家的人即便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可有心人却会拿这事来跟沈家算账。
沈晏柳最在意的阿姐,他阿姐在意的沈家……她这回死死都抓住了,沈晏柳别想撵她走。
沈晏柳沉默了片刻道:“你是一定要咬死我是么?”
“嗯。”
宝悦嗯了一声。
随着嗯了这一声,她又是泪如雨下。
“没办法,”
宝悦哭道,“没办法,没办法——”
“好,”
沈晏柳缓缓道,“我娶你。”
宝悦睁大了眼睛。
“我娶你,”
沈晏柳看着她静静道,“成么?”
宝悦泪水直流下来,点点头轻轻道:“对不住了。”
沈晏柳等她略略平静下来,又问了她是如何偷的和离书,那和离书放在了何处,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你别问了,”
宝悦低头道,“等你娶了我,之后我会便将那和离书给你,你看了就知道了。”
不过还是略略说了那和离书在何处,又是如何拿到的。
沈晏柳点点头。
宝悦说的时候,他留心听了,细节没有漏洞,说辞没有反复差别……看来确实有此事,不是她疯狂下的妄言。
至于他阿姐为何和顾南章写了和离书——
想到成亲后,他阿姐所谓的誓愿,以及在庄子上却对英国公府毫无留恋的那种情形看来……
想必他阿姐早有此意。
至于为何又和那顾南章过在了一起,想来是因了那赐婚的事,不能太早离开。
顾南章这混蛋。
沈晏柳眼底窜出一丝怒火。若不是顾南章对不住他阿姐,他阿姐如何会和离?
莫非是因他不举?阿姐才要与他和离?
沈晏柳默了默。
真是这个缘故的话,顾南章肯写和离书……那便也算他是个男人。
只是他想不透,为何他阿姐这么早就和顾南章写了和离书。
这时候拿到和离书,因为赐婚的事,也不能离开……为何不等过一段时日,能离开时,再写那个和离书呢?
沈晏柳压着心底的疑惑,先打发了宝悦回她自己房里。
他自己在榻上辗转反侧。
一想到阿姐可能为和离书的事情担心忧虑,沈晏柳还是一夜难眠。
而且,顾南章若是知道他阿姐将和离书给丢了,还是他身边的宝悦偷的……
那说不定会迁怒他阿姐。
那人心思深,又是年少权臣,这样的人,手段如何会少?
他阿姐在顾南章身边,万一那人真恼了他阿姐,他阿姐不知会受这人多少磋磨。
沈晏柳在榻上辗转不停,一夜没睡。
次日一早,洛青石来寻了他。将沈胭娇庄子前夜失火,烧了两间屋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阿姐如何没跟我说?”
沈晏柳眼光一跳道。
“大约是怕爷记挂,”
洛青石忙笑道,“不过听闻也没什么大事,就那庄子里下人想算计管绣庄的红云,结果烧了两间屋子——那屋子里也没什么太过值钱的,且也没伤到人。”
沈晏柳忙道:“烧的是哪两间屋子?”
洛青石忙说了,就是沈胭娇住的屋子和隔壁那间。
沈晏柳心里一动。
等洛青石走了,沈晏柳摸了一下桌上的摆件:那是先前沈胭娇给他刻的木头的小马。
他阿姐那庄子烧的两间,正是他阿姐的住处。
先前那和离书就放在里面了……
说不准他阿姐还并不知晓,她的和离书被偷了,只当是一起烧了。
真是这样的话,那她阿姐眼下应还不会为此烦恼忧心。顾南章也不会知晓此事。
这么想着,沈晏柳心思略略一定。
……
新宅内,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将窗前小小一株合欢树的树影,也斑驳映了过来。
外面廊下挂着的鸟笼里八哥嘎嘎叫声,惊醒了沈胭娇。
她先是有点茫然地睁开眼,才想到这是在新宅。
乍然想到昨日的事情,沈胭娇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忙转脸看向一旁,发现顾南章却没在屋里,不过也不意外,他是要上朝的。
想着他昨夜那般折腾,天不亮便要赶去上早朝……去了朝里,每日里还忙的四脚朝天的。
沈胭娇皱了皱眉。
这身子如何熬得住?
想到昨夜顾南章在自己身上的狂纵,沈胭娇没好气地又拧了一下被子。
好好说事,又被他带偏了。
只是这事依旧叫她心里想压着一块巨石。
“夫人醒了?”
秋雨听到动静,走过来忙打起了床帐。
“他走时说什么了么?”
沈胭娇问了一声,没让秋雨服侍,自己随意穿了衣裳。
“大人说——”
秋雨微微一顿。
“说什么了?”
沈胭娇疑惑道,“你为何吞吞吐吐的?”
“夫人,”
秋雨小声道,“大人叫这新宅的管家——叫人看住了这院子,说是……禁足——”
沈胭娇:“你说什么?”
“奴婢也不知,”
秋雨忙忙道,“只一早见院门外多了下人,奴婢过去问,说是管家吩咐的,叫看住这院子,说是将夫人……禁足了。”
她说着,神色间也有一点惶恐。
她家夫人不知又如何惹恼了顾大人,这一回又被禁足了。
想想上回这位爷和夫人之间的别扭,过了那么久才融洽了过来……这才好了这么一段,如何夫人又被禁足了?
且这一回不同上一回。
上一回在英国公府辰石院的时候,这位爷并不曾明说,只是叫人拦着出入……虽说实际上也是禁足,可并没大张旗鼓叫人知道。
这回那管家过来直接就说是禁足。
沈胭娇疑惑地皱皱眉。
正要叫管家过来问问,一闪眼见那边桌上有张纸。
她几步走过去,拿起那张纸,只见顾南章在那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勿忧,听话。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
勿忧,大约是指那和离书的事情。
听话……
沈胭娇轻哼一声。
她隐隐猜出,顾南章这般大张旗鼓地对她禁足,想来也是有他的用意。
“夫人?”
秋雨小声道,“嬷嬷又去叫人问了——”
“没事,”
沈胭娇一笑道,“你们不必忧心这个,正好歇一歇。”
秋雨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夫人,”
这时宋嬷嬷进来,向沈胭娇回禀道,“问了那管家,似乎说是爷怕夫人再去为他的身子,不惜重金向胡商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不得已才不让夫人出去。”
沈胭娇:“……”
“夫人何时为爷买了……买了药?”
宋嬷嬷明显很疑惑。
她几乎整日跟着沈胭娇,从没听说沈胭娇叫人去买胡商的药啊。
不过,外面传顾南章那什么不行的谣言,她也听过了,不过没当真……毕竟夫人和爷之间,这两日……挺勤的。
“这,”
沈胭娇心里骂了一句顾南章,脸上神色不动,“之前托大哥去买的——你们不必多问。”
她没想到,顾南章是用了这么一个借口。
什么借口不好,这借口传出去,感觉她像个被奸商坑了一顿的傻子。
宋嬷嬷没忍住抿嘴一笑。
“夫人,”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她小声道,“老奴先告个罪,请夫人恕老奴多嘴……男人这事,急不得,这身子还是要图个长远……”
她猜度是顾南章虽可……只是她家姑娘觉得还不够……才去想买那种……那种助兴的什么药?
只是这药可不能乱吃,吃了会伤姑爷身子的。
沈胭娇:“……”
她默默磨了磨牙,艰难地嗯了一声。
这时,外面下人来报,说是沈家四少爷来了。
顾南章对下人说是禁了沈胭娇和她身边人出外,却没禁了外人来看她。更何况还不是外人,是自家夫人的弟弟,自家爷的小舅子。
沈胭娇敛起心神,先见了阿柳。
她猜测阿柳必定是听说了她庄子失火的事情,来关切问一问。
果然,阿柳开口就问了这事。
“阿姐,这回失火,可有要紧东西损毁?”
沈晏柳盯着姐姐的眼睛问道。
“没有,”
沈胭娇笑道,“就只烧了两间屋子,你别担心,已经叫人开始修葺那边了。犯错的下人也都处置了,且放心就是。”
有了顾南章的话,她莫名心里多了一分安定。说起这事来,也不像之前那般心惊肉跳的。
沈晏柳在阿姐眼底没看到太多忐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阿姐,”
说了几句话后,沈晏柳又笑道,“我打算娶宝悦。”
沈胭娇奇道:“如何改了主意?”
“她对我极好,”
沈晏柳笑了笑道,“想了想,既然早晚要娶妻,倒不如就定了她。”
沈胭娇有些意外,又有点欣喜。
就说她弟弟也大了点,有了这心思了。
唯一有点关切的,是她觉得宝悦性子有些古怪。
阿柳本就透着点邪气,再娶一个这般性子的妻子……她确实有些担忧。
可既然阿柳喜欢,那她也无话。
大不了日后她多关切着阿柳这边一些,别叫阿柳将路走歪了就是。
“可跟母亲说了?”
沈胭娇笑道。
阿柳年岁虽小了些,不到沈府子弟规定的婚配年纪……可谁让宝悦的事情特殊呢?
早早将这事落定,也好堵住外面人的嘴,只怕是不管父亲,还是嫡母,都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阿柳也只是沈府的一个庶子,且不会走仕途的庶子,破些规矩对沈府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还没,”
阿柳笑道,“先跟阿姐说一声。”
姐弟两人说完话,阿柳临辞了时,小声道:“阿姐,你真去找胡商买药了?”
沈胭娇抿了一下唇,点了点头。
沈晏柳默了默,又道:“药不能乱吃,那些胡商的药都来路不明的,吃了是不是伤身子……这谁也说不准。”
今日他一过来,就听这新宅这边下人说了这事。
看来之前他猜的不错,阿姐要和离,大约就是因为这个。
只是……
为何先写了和离书。
从顾南章的新宅出来,沈晏柳正要上马,那边却过来一个小厮,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晏柳立刻策马到了书馆这边。
在他书馆小院这边,见到了等在那里的顾南章。
“问你件事,”
顾南章开门见山,“阿柳,你身边宝悦可有异常?”
沈晏柳微微一顿。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顾南章道,“是么?”
沈晏柳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索性直接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什么书的事情?”
“和离书,”
知道阿柳是刻意试探,不把和离书直接说出来,顾南章又直接挑明,“宝悦偷了我和你阿姐的和离书。”
沈晏柳还是第一次跟顾南章单独这般说话。
他对顾南章身上那种特有的威压感,感到有点不爽,微微拧起了眉。
“宝悦是你身边的人,”
顾南章道,“我不知她拿了和离书,会要挟你做什么,但对你我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让宝悦起了这个主意。”
沈晏柳眼光一跳。
宝悦是偏执无比,可她没那么多心思。
之前宝悦说偷了他阿姐的东西时,他便觉得十分意外。
而今想来,若是宝悦无意中看到,便起了心思……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他阿姐,必定是会将和离书放好的,哪会叫人随便无意中看到?
如果不是先存了四处翻看的心思,宝悦会如何找到这和离书的?
那这心思……
是如何起的?
“新君才立,”
顾南章道,“朝中局势还不曾全然稳固,总有些人还存了别的心思,不得不防——”
说着看向沈晏柳,静静道,“你年纪小,能懂么?”
他知道沈晏柳心思重,可到底小了许多,在他面前,他也没指望阿柳能理解太多,只希望他能明晰其中利害。
沈晏柳:“……”
“说你的。”
沈晏柳轻嗤一声。
“顺势而为,”
顾南章道,“先稳住对方,再顺藤摸瓜。”
说着一笑,“不能叫人白偷一回,总得回报些什么,小家伙,你说是么?”
沈晏柳一挑眉。
“我还有事,”
顾南章已经站起了身,“你姐不知道这些,别在她面前提起——她忧心重,知道了夜里睡不好。”
沈晏柳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懒懒哼了一声。
“姐夫,”
就在顾南章准备离开的时候,沈晏柳在他身后小声问了一句,“若是你病好了,我姐便不会跟你和离了,对么,老家伙?”
顾南章:“……”
他转身拍了一下沈晏柳的肩,一笑也没多说,转身离开了。
……
由于这一回沈胭娇被禁足的理由太过好笑,无论是新宅上下,还是英国公府上下,听了都是暗中一乐。
沈胭娇原本一概无视。
可当宋嬷嬷说,听新宅里洒扫嬷嬷说,外面街巷间都知道了这事后,她登时有点撑不住脸面了:
这顾南章到底是干什么?
非要传些这个。
夜里顾南章回来时,她恼火问了。
“之后再跟你解释,”
顾南章笑着吻了她,“我不举,你犯傻——如今我们两个,在京里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沈胭娇:“……”
不等她多说,顾南章又是迫不及待要了她。
“不是,”
沈胭娇之后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道,“你确实也该吃些药,火气太重——这事情多了真的伤身的。”
这时,她才想起来阿柳的事情,忙道:“阿柳说了,他要娶宝悦。”
“挺好。”
顾南章声音懒懒的。
“你不觉得宝悦的性子——”
沈胭娇说了半截,想起来顾南章只怕都没见过宝悦,便又咽下后半句,换了话头道,“她这人,有点偏执……不过阿柳愿意,那便不说了。”
外面虫声唧唧的,还有夜鸟时不时一声轻啼,反倒衬着夜色十分静谧。
沈胭娇侧过身,对着顾南章这边。
顾南章依旧是仰躺着,头枕着一只手臂,闭着眼似睡没睡。
“累了?”
沈胭娇小声道,“你也知道累。”
“别撩拨,”
顾南章闭着眼静静道,“你说的,我火气重,你再多说两句,我便再来一回。”
沈胭娇:“……”
“真没事?”
沈胭娇由于看不透顾南章的意图,心里忍不住还是想问一句,“你猜是谁——”
话没说完,顾南章一翻身,吻住了她的嘴。
就在这时,顾南章忽而又微微一顿,猛地看向沈胭娇,眼底透出一丝诧异:
方才,沈胭娇竟主动回吻了他。
自从他要过沈胭娇,沈胭娇便像是被蜂蝶采撷的一朵娇花一般,只是被动承受他的索取。
这还是重生后的第一回 ,第一回沈胭娇主动回吻了他。
“看什么?”
沈胭娇脸微微有点热,却强装出一脸淡定。
“来,”
顾南章转身躺好,轻轻道,“你再来一下。”
沈胭娇:“……”
她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他。
“不敢?”
顾南章勾了勾唇。
沈胭娇斜了他一眼。
一转身趴在了他胸前,低头看着他道:“这激将也忒寒酸了点。”
“寒酸不怕,”
顾南章轻笑,“就问你敢不敢。”
沈胭娇静静盯着他。
其实这夜灯烛之前就熄了。
外面月色并不太亮,月光淡淡的。
床帐内更是影影绰绰,她其实看不太真切顾南章的表情。
“状元花给你采,”
顾南章又一声轻笑,“你倒是敢不敢?”
沈胭娇狠狠吻了上去。
结果暗色太重,她一时没掌握好距离,唇齿一下子碰上了顾南章的嘴……
两人这么一碰,都觉得唇上一疼。
沈胭娇:“……唔。”
“夫人威武,”
顾南章默了默,抿下唇上的那点点血味,轻笑道,“顾某甘拜下风。”
沈胭娇默默躺了回去。
察觉到顾南章轻笑又要开口时,沈胭娇猛地又起来,狠狠再次堵了上去。
这一回堵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