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案子能说的,我都说了。”祁同伟对她假笑了一下。
“这里是咱们自已人内部闲聊可以吗?能说说你到汉东后对这里的认识吗?”钟小艾还是想知道祁同伟对汉东官场的看法。
“全是法盲!或者说,这里的人都觉得自已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祁同伟非常直接。
高育良又想打人了,这话说的。
“我说真的,从李达康离婚这事,您,包括季昌明是不是都觉得他没问题?觉得我抓这个反而是有问题的!只不过,我当面指出来了,于是不敢说我错了。这种事很多,汉东官场其实最大的问题就在这儿。他们觉得他们可以不守法。从上到下,包括沙瑞金。”祁同伟放下杯子,
“还有陈岩石陈老,一点事乱打电话,他说自已是老百姓,其实他就是最大的特权阶级。他真不懂法吗?一个当过汉东省副检察长的人不懂法?我这些天去了,他不是挺会守法的吗?问题在哪?就是他们觉得自已是特殊的,法律是给别人守的。”
“也是,这也是你一直和我说,合法合规的就可以做,哪怕对方是赵瑞龙。”高育良也没法,但也不能正面回答。
“说到这儿,再说一句,您那外甥女陆亦可,我所知的,就是她时时刻刻的把自已凌驾于法律之上。办案时,非常霸道。有些人犯了法,因为要帮她办案,她就一个电话给赵东来,人她就捞走了。在她看来,只要在她的案子里没犯法,那么他就等于没犯法。她的案子超越其它法律?我建议您把她调离反贪局,这种思维真的太可怕了。”祁同伟忙说道。
虽说这时,她还没和黄毛搭上线,但是从黄毛身上发生的事就知道,这种事她没少干,于是打听了一下,果然,她办起案子,拿个工作证一扬,就和明代的锦衣卫似的,就差喊‘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你说真的?”高育良坐直了身子,这个他真不知道。
“你问猴子。”祁同伟指向侯亮平。
“我现在的案子不用一处了。”侯亮平没直接说。其实侦察处,每一处都是有管辖范围的,像他们的案子,原本就是该一处来管。
可是因为陆亦可,他又不想得罪陆亦可,于是从各处抽调人组成新的专案组。虽说也得罪了陆亦可,但是办案子却严谨多了。
“季昌明不管?”高育良看着侯亮平,“你别说他给我面子,或者给吴法官面子,我不信。”
季昌明可一再对外说自已有汉大帮的,弄得好像自已打压了他一样,所以他为自已对陆亦可网开一面,高育良怎么这么不信呢。
而吴法官虽说是季昌明的师姐,不过,你说我有汉大帮,你自已这师姐师弟的,就不是小团体?
再说了,季昌明62了,吴法官是师姐,也就是至少62了。她老公只是部队的干部,就算和她同岁,那也退了。他可不信,季昌明能为曾经的一点学校情谊,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无条件的支持陆亦可。
“他原本就要退休了,一切稳妥为上,小陆怎么说呢,工作热情还是有的。”侯亮平和陆亦可私交还可以,虽说工作上不敢用,但也想给高育良留点面子。
高育良瞪着他们,“就是说,今天若同伟不告诉我,你们也都不打算告诉我?”
“重点不在这儿,而是执法者对法律没有敬畏之心!更可怕的是,我和猴子来之前,大家都不觉得陆亦可是有问题的?一直觉得她是冉冉升起的政法新星!有正义感,工作热情,正直,善良。”祁同伟手一摊。
高育良这才想起来,他们一来就追责了丁义珍逃跑的过程,当时就是陆亦可的一处负责的,陆亦可背了一个领导责任。他那时没往心里去,只觉得这些孩子毛糙,要受训。但现在看,问题远不止于此。
芳芳大学毕业就出国留学了,然后改行,和男友去上海,在那儿结婚,生子。于是这么多年,他们身边也就陆亦可,一直也是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
可能自带滤镜,之前完全没想过她在外面这样。这对有心人来说,会不会说,这是自已权力的延伸?这时,都不禁爆了一身冷汗。
“的确可怕,往深了想,谁把她惯成这样的?”钟小艾也笑了,她自是看到高育良的震惊,这种表情她看得太多了。
大院子弟自成体系,他们身边总有些捧哏的。而真的一等家庭,对子女教养之严,外头根本无法想像。老家们常说的就是,‘你以为外头人惯着你是对你好,人家恨不得惯坏你,惯死你。’
她为什么来汉东读大学,全国能学法律的大学多了去,最好的,绝不是汉东。她就是想找个离家族远一点的地方,喘口气。
就是因为他们身边环境太严厉了。而陆亦可都不姓高,只是吴老师姐姐的孩子,就能自已把自已惯成这样,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省高检38升正处,也不算离谱。老师这方面还是很严谨的。”侯亮平替自已老师说着话。表明以陆亦可来说,三十八岁的正处,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在坐的三人,都是在三十五岁以前,过了正处的坎。所以这方面,高育良也并没有真的给陆亦可提供什么便利。
钟小艾瞪了丈夫一眼,拿自已跟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比,脑子呢。
“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可是很低调的。”侯亮平忙安抚了媳妇。
也是,钟小艾一直很注意,她住符合她级别的房子,过符合她收入的生活。平时别说名牌包了,就连名牌的丝巾都没一条。
陈海受伤,他要给陈老两万块,还得和钟小艾商量半天。他们两口子也没让父母补贴,靠自已的工资过活,还要养个半大小子。两万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小钱。所以想想,拿着钟小艾和他们比,的确不合适。
钟小艾这样,这让高育良更如芒刺在背了,就是,谁把陆亦可惯成这样的?他一直觉得陆亦可正直,有正义感,工作有热情,但这个,又是谁传达给他的。
不是老吴,老吴最多和自已说说陆亦可不结婚,姐姐快烦死了。还想让她调离反贪局,说女孩子太得罪人了。最好找那青年才俊多的。他还笑老吴觉得她这是年轻人最烦的家长作风。
最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季昌明那宽厚的,时常露出假笑的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