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像被塞进绞肉机的碎布，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被扯得七零八落。
那种撕裂感仿佛每一缕神识都被拉成细丝，又拧成死结。
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那声音来自自己的识海深处——逆鳞印记分裂时撕开的裂缝正在扩大，左半张脸的金纹与右半的蓝金光芒彼此啃噬，疼得他几乎要咬断舌尖。
那种痛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灵魂被灼烧的刺痛，像是有火苗从神经末梢一路烧到脑髓。
可更可怕的是那股拉扯感，像是有双长满倒刺的手攥住他的魂魄，正往更深的黑暗里拽。
那触感粗糙而冰冷，带着腐朽与金属混杂的气息，仿佛来自远古深渊。
"这是...虚妄之神的意识海？"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呢喃，眼前突然炸开一片血雾。
血雾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青铜祭坛上，初代巫王跪在焦土里，周身缠着被雷火劈碎的锁链，他仰起的脸上没有疯狂，只有悲怆；虚妄之神的虚影悬在云端，指尖正往下滴落腐蚀万物的黑液，所过之处山川崩裂，生灵在黑液里化作白骨；巫王举起染血的骨刀时，嘴型分明在喊"救救他们"，而非"我要弑神"。
陈墨的瞳孔剧烈收缩，鼻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片焦土燃烧后的灰烬味。
这些碎片与他从古籍里读到的"巫王弑神"传说完全颠倒——原来被记载成叛逆者的初代巫王，竟是为阻止虚妄之神暴虐才举起武器的守护者？
"很意外？"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蛇信子舔过耳膜般令人不适。
陈墨猛地转身，看见林寒山的虚影立在血雾中。
那身影半是林寒山的轮廓，半是天枢子的枯骨，眉心的幽绿印记像活物般蠕动，"你以为巫族是弑神者？
不，他们是被神背叛的可怜虫。
而你..."虚影的指尖划过陈墨额角的逆鳞，冰凉刺骨，"你体内的血脉，是他们留下的最后笑话。"
"住口！"陈墨抬手去抓那虚影，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
他这才惊觉自己在意识海里只是一团半透明的光，"你在混淆视听！
林寒山呢？
你把他怎么了？"
"林寒山？"虚影突然笑出声，幽绿光芒在眼底翻涌如潮，"他的魂魄早被天枢子的残魂绞成碎片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最适合虚妄之神的容器——而你，"虚影的声音陡然压低，"是第二个。"
识海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墨猛地捂住太阳穴，现实中的感知突然涌了进来：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胸膛因剧烈起伏而震颤；能感觉到掌心被青铜钥匙硌出的血痕，隐隐作痛；能闻到祭坛里弥漫的腐尸味——还有，红衣残魂的怨力正像沸水般在他经脉里乱窜，滚烫如烙铁。
"陈墨！"那道熟悉的尖啸刺破意识海的迷雾，"听我说！
你体内的巫族血脉和虚妄意识在对抗，现在是用借灵术的最佳时机！"
陈墨浑身一震。
他想起红衣残魂曾提过这门禁忌之术，需以自身为媒介反向抽取对方力量。
可此刻他逆鳞分裂，识海混乱，稍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为什么是现在？"他咬着牙问，额角的金纹因情绪波动渗出鲜血，血腥味弥漫开来。
"因为林寒山的容器状态不稳！"残魂的声音带着灼烧般的刺痛，"你逆鳞的裂缝里锁着他的命魂！
只要用怨灵之力注入，他的融合体就会崩溃——"
话音未落，现实中的陈墨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他看见眼前的棺椁虚影正在浮现，棺盖上的巫族咒文泛着幽蓝光芒，那是红衣残魂用怨力凝聚的灵体。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触到棺椁的瞬间，无数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窜入心脏——那是红衣残魂用千年怨气为他渡来的力量，冷得像是把整条冰河灌进了血液。
"去！"他低吼一声，将整股怨力顺着逆鳞裂缝推了出去。
意识海里的虚影突然扭曲。
林寒山的面容在血雾中若隐若现，他似乎在挣扎，嘴唇开合着喊"陈墨"，可下一秒就被天枢子的枯骨面容覆盖。
陈墨看着虚影身上的幽绿光芒开始闪烁，像将熄的鬼火。
"不！"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叫，"你不能...啊——！"
一道灰影突然从虚影背后冲出。
那是天枢子的残魂，此刻他的魂魄不再是被绞碎的碎片，而是凝成了完整的人形，双眼燃烧着赤金色火焰："接住！"他嘶声吼道，掌心托着一块流转着星芒的碎片，"这是混沌密钥的核心！
只有它能终结轮回！"
陈墨下意识抬手。
碎片触到他掌心的刹那，逆鳞的裂缝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
现实中，赤炎山脉的地核岩浆与幽冥海的反物质能量在地下相撞，祭坛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岩浆裹着反物质涌上来，将骸骨骑士们的骨刃瞬间熔成铁水——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金属融化的刺鼻气味。
林寒山的融合体开始崩解。
他的身体像被撒了盐的冰雕，从指尖开始碎裂，幽绿印记随着每一片碎渣的坠落而暗淡。
陈墨看着那抹即将消散的身影，突然在碎渣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青衫——是林寒山原本的衣料，还带着他常有的松木香。
"林寒山..."他轻声呢喃，喉间的腥甜几乎要淹没理智。
可就在这时，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虚妄之神的本体虚影从裂开的地面升起，那是团由黑雾和金纹组成的巨影，每根触须都滴着腐蚀万物的黑液，落地便腾起毒烟，空气中顿时充满刺鼻的酸腐味。
陈墨额角的双生印记突然共鸣，巫族血脉与虚妄意识在皮肤下交织成光网，竟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环。
"你想要的容器..."陈墨抹去嘴角的血，抬头直视那巨影，"现在有了双重封印。"
"聪明的小巫裔。"巨影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震得陈墨耳膜发疼，"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不止。"
一道清晰的女声突然响起。
陈墨转头，看见红衣残魂的身影完全凝实了。
她不再是模糊的残魂，而是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眉眼间带着与陈墨相似的弧度——那是他记忆里母亲的轮廓。
"陈墨，"她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他额角的逆鳞，那触感温柔却又沉重，"你母亲当年留下借灵术的真正目的，是让巫族血脉与亡灵之力共生。
现在，用你的印记，和我的怨力..."
陈墨突然明白了。
他看着母亲的身影逐渐透明，看着逆鳞的金纹与虚妄的蓝金光芒完全融合，看着那光网化作锁链，贯穿天地——锁链的一端锁着虚妄之神的巨影，另一端，正缠上他逐渐石化的心脏。
"疼吗？"母亲的声音像春风拂过耳际，温柔却遥远。
陈墨摇头。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一寸寸变硬，像被塞进了块寒铁，但更清晰的，是锁链传来的震动——那是虚妄之神的怒吼，是林寒山残魂的最后一声叹息，是天枢子密钥碎片的嗡鸣。
"够了。"他低笑一声，锁链突然收紧。
虚妄之神的巨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化作黑雾被锁进地底。
林寒山的最后一片碎渣飘到陈墨掌心，他刚要握紧，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陈墨——！"
那是苏挽月的声音。
陈墨猛地转头，看见祭坛门口的阴影里，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衣袖被门槛勾住也浑然不觉。
他想抬手回应，可指尖刚动，心脏的石化便蔓延到了手臂。
"等等..."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却被突然出现的时空裂隙吞没。
裂隙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望着他，眼底闪着意味深长的光——是溯时者。
陈墨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最后看见的，是苏挽月染红的眼眶，是她伸过来的手，是自己逐渐石化的指尖即将触到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