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驾之功?
帅帐里,高坐主位的李承平在听到宋先生这话时,原本不耐烦的脸色竟是瞬间荡然无存。
不知为何,听着对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他心里竟是莫名的升起了一抹不安。
“宋先生这话……本帅听不太懂,若是先生没有其他事,还是尽早赶回幽州吧,这阵子两国关系紧张了些,下面的兄弟们也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若是哪天有人把先生当成细作处理了,本帅也没法向恩师交代。”
李承平看着坐在那儿稳如泰山的老头,眼里也是闪过了一丝无奈,随后尽量客气地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老夫生死事小,关宁前途事大,此等千载难逢之机,关宁当真不愿意把握?”
宋先生轻抚胡须,随后端起桌上的酒碗抿了一口,啧啧感慨。
“嗯,好酒,虽然说醇厚上差了些,但胜在够烈。
嘶,嗯,不错,对了,听说这酒也是你们那位年轻可汗弄出来的?”
“宋先生,我最后再说一次,李某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绝不是忘恩叛主的小人……”
李承平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盯着宋先生。
“如果你再敢搬出上次那套说辞,那你和恩师的几十年交情,李某可就不顾了!”
这话一出,整个帅帐里顿时杀气沸腾。
李承平作为能被刘宇看中,并且亲自提拔的人,他的军事素质自然是相当出众的,或许他的个人武力值和斡力布那种人形高达没法比,但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绝不可能在他手底下活着。
他之所以对这老头以礼相待,主要还是看在自己那位“恩师”的面子上。
想当年他李承平也不过是一个双亲亡故的街边乞丐,风餐露宿,无家可归,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还要被那些比他大的乞丐欺负,三天两头还要挨一顿胖揍。
若不是那年冬天他遇到了那个心善的老人,恐怕就算他没有被冻死在那场大雪里,也活不了多久,更不会有后来的登堂拜将的机会。
那个老人对他而言如师如父,不仅救了他的命,收养了他,还教他习武,传他兵法,后来更是推荐他从军立功,甚至坐上了安东都护府副将的位置。
甚至,就连他的婚事也是老人一手操办的。
于他而言,老师的恩情纵是他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
所以后来哪怕他被人陷害含冤入狱,甚至最后沦为敌国阶下囚,差点死在辽东,他都不曾动摇对大周的忠心。
毕竟他的一切都是那个老人给的,忠君爱国,这是老人从小就教他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刘宇救了他,废除了他的奴隶身份,帮他报仇,给他官职,许诺他富贵,对他以礼相待……
可以说,刘宇对他那也是真没得说,绝对是以国士待之。
但一心大周李承平依旧不愿做那二臣贼子,所以他便想在鸭绿江那一战还了刘宇的恩情后,就转身回大周。
毕竟,他的「家人」都在那边……
但不久之后他突然知道了,其实自从他含冤入狱,他在大周的家小就都无故身亡了,甚至连府邸都被一场大火无情的吞噬。
阖府上下,男女老幼,一夜之间,全部死绝!
而且,他们死了之后还要背上罪官家眷的名声,甚至若不是他们那时候死了,说不得后来还要被朝廷再「清算」!
原来……他早己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自从他出事,他的那位「老师」便再也没有关注他的家人,甚至就连那些人死了,他的「老师」也未曾过问。
始终……没有!
当知道这件事时,那时候的他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就是那种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什么都没意思,连活着……
也挺没意思的!
那时候,是刘宇拉了他一把!
“你要是也这么死了,那岂不是连记着他们的人都没有了吗?
你要让他们都做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吗?”
那时候,刘宇一巴掌扇醒了他,并且跟他承诺,一定在他有生之年,带着他堂堂正正地走回去。
让他衣锦还乡,让他给那些人立坟树碑!
李承平由是感激,便答应为刘宇执鞭坠镫,赴汤蹈火。
这些年,他确实为汗国做了很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坐到了仅次于孛罗的位置上。
而且这次刘宇让他来这儿统兵,牵制大周北境的边军,这就
是对他的信任。
要知道,他的背后就是草原和辽东,可汗这可是把家国重担都交给了他。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面对着昔日「恩师」的劝告,他也首接表示了拒绝,只不过出于当年的恩情,他并没有为难这位老师派来的「说客」。
在宋先生第一次用家国大义,师生情分来劝他时,李承平就首接拒绝了,只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很难听的话,只是说了一句……
“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李某可以不做青史扬名的权臣,但绝不能做忘恩背主的小人!”
一句话,首接道明了他的态度。
此时,不愿听宋先生老调重弹的李承平也是首接开口威胁了。
如果这位宋先生真的不识好歹,那李承平不介意把他的脑袋送回幽州,好让自己那位「恩师」看一看自己的决心。
“大帅误会了!”
宋先生摆了摆手,示意李承平不要紧张。
“老夫说的前途并非是要你背叛漠北那位大可汗,相反,老夫这个建议,正是证明你对他的忠心啊!”
李承平杀心稍减:“本帅对可汗的忠心用不着先生来指明,至于前途……
有可汗一路提携,本帅的前途自然是一片坦荡,更不需先生操心。”
“一片坦荡……”
宋先生端起酒碗正准备抿一口,一听这话立刻便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我看不见得吧?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纵观史书,茫茫青史之间,新君重用旧臣的例子可是不多啊!”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来替大周「劝降」本帅!”
李承平怒极而笑,随后拔出了腰间长剑,按在了桌面上。
“先生是要试我剑利否?”
“嗯?”宋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抚掌大笑。“大帅误会了,老夫并不是要劝降大帅,还是最近得知了一个秘密,所以前来告知大帅!”
李承平冷笑一声:“先生这般好心?”
“大帅和他毕竟是多年师生,而我家陛下对你家可汗也是甚为欣赏,所以才在得知此事后派老夫又来一趟。
如此,一来成全大帅和那人师生一场,二来也是我家陛下对毗伽可汗的一点心意。”
“你说的事……和我家可汗有关?”
李承平闻言,顿时眉头皱起。
宋先生点头:“自然,否则老夫何必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李承平脸色阴沉:“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漠北要换可汗了!”
面对着李承平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宋先生依旧不慌不忙,语气平和。
“大帅虽然得毗伽可汗看重,一路升迁,位列中枢,但你毕竟是先可汗的旧臣。
毗伽可汗看重你,但是这快要即位的默啜可汗……
可未必也看重你啊!”
宋先生的语气不徐不疾,但却听的李承平心脏狂跳,眼里都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不安。
“你说……什么?”
李承平咬着牙,手掌紧握着佩剑,眼里满是血丝,一字一顿。
“什么叫快要即位的默啜可汗?!你可知道你说这话会有什么下场吗?”
宋先生微微一愣:“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十日之前,毗伽可汗于上京突发重病,药石罔效,以至于但此时都昏迷不醒。
漠北诸多贵族包括那些汗王,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公推默啜为新可汗,择日即位。
这事儿……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家可汗……出事了!”
李承平豁然起身,失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