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慢慢走吧。”
山道冰阶映出祖孙三人的影子，林清好回头望去，公交车己经缓缓没入雪幕，尾灯化作两点猩红，像极了供桌上将熄的长明灯，
百年槐树的虬枝在雪幕中颤动，枝干己被褪色的红绸挂满，林清好仰头望着最高处那条金线绣，赫然的几字“明门长孙康泰”映入眼帘。
“蛮浮夸……”林清好心想。
山脚下的大殿己是烟雾缭绕，往来香客手持朱红香烛，烛焰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将个个虔诚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
林清好扶着褪漆的柏木供桌，看外婆从袋子里捧出元宝，一旁的林霖霖踮脚投进功德箱硬币。
“当心……”后方涌来的香客带着潮湿的汗意向前推挤，跪拜时衣袂摩挲的窸窣声，与诵经声交织成一片，林清好冲上前去，挡在林霖霖身后。
“来这里。”林清好说着，牵着林霖霖的手去到后面。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山路上簌簌地打着旋，邹菁的靴子刚陷入松软的雪层，尚未踩实，身后的随从己疾步上前，乌木手杖轻轻一拨，便露出一段平整的路。÷ˉ幻-￠&想e?姬° ?a最·^新d°章?^节_更·?新d快$?
明静安微微侧身，指尖拢了拢邹菁肩上的狐毛披风，银灰色的绒毛在冷风中轻颤，映得她面容愈发矜贵，一行人缓步前行，唯有明思颂落在最后，雪地上她的脚印孤零零地缀着，像一串被遗忘的符号。
山道上往来的香客远远望见这阵仗，不约而同地退至两侧，低垂着头，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窃窃私语声如细雪般飘散——
“是明家的人吧？”
“除了明家，谁还能有这样的排场？”
走在前头的老太太忽然驻足，银丝盘成的发髻纹丝不乱，她微微偏头，嗓音沉缓：“思颂来了吗？”
明母婉美扶着老太太的手腕，指尖在织锦袖口上轻轻一按，向后示意：“这孩子性子独，不跟我们同车，在后头跟着呢。”
老太太目光深远，望向蜿蜒的山路尽头，苍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半晌才低声道：“难得人齐，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明季恩推着婴儿推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唇角微抿，将老太太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咸%(鱼[ˉ]看?书￥@ ·追?-+最@新!章′节2$
“你们家……连上香都这么讲究？”于朵喘着气，高跟鞋深深陷进雪里，每走一步都像在拔一根钉。
明季恩瞥了一眼她脚下——细长的鞋跟，在地面上踩出不深不浅的引子，他叹了口气：“早劝你换双鞋。”
“我哪知道雪这么厚……”于朵小声嘟囔，却忽然闭了嘴。她想起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整齐地码在房间里，只等这次行程结束，就能头也不回地飞回英国，眼前的窘迫，不过是最后一点不得不忍耐的琐碎罢了。
风又起了，卷着雪沫扑簌簌地掠过众人的衣角，明家的队伍依旧缓缓向前，背影看起来，华美而疏离。
“外婆，你整理好了吗？”林清好轻声问，嗓音被佛前的静谧压得极低。
大殿内，檀香氤氲成雾，金身佛像低垂的眉目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慈悲遥远，林清好站在褪了色的蒲团旁，看着外婆苍老的手指将金箔元宝一个个抚平，叠放整齐，纸缘在香案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外婆点点头，整理好后，供在了佛前，摆放的整齐，林清好目光转向一旁——林霖霖正坐在跪垫上，小手摆弄着玩具，叫人省心。
她不再多言，转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唇瓣无声地翕动，她看起来虔诚，却看不出究竟在求什么——或许连林清好自己也不清楚，在这香烟缭绕的佛前，究竟该祈求命运给予怎样的答案。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香客们的低语如潮水般涌来，脚步声杂乱地碾过大殿的石砖。她下意识睁眼回头。
经幡垂落的阴影间，两家人隔空对视。
山门处的古钟无人敲击，却在此刻自鸣，浑厚的声响震得香炉里的灰烬簌簌一颤。
明静安扶着邹菁站在最前，披风裹着清冷的身形，像一尊玉雕，她眸色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映不进那双眼睛。
——可就在他与林清好视线相触的刹那，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林清好指尖一抖，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明家的人，更未想过会与明静安西目相对，那一瞬，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明家众人静立着，华贵的衣料在香火中泛着暗光。
老太太拄着沉香木杖，目光如古井般深不可测；明母婉美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来到这里似乎让她心静如水；明季恩握着婴儿推车，神色晦暗不明；而于朵的高跟鞋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低头轻轻踩着地面，显得格格不入。
林清好仓促起身，膝下的蒲团被她带得歪斜。她不敢再回头，只低头整理衣摆，可后背却如灼烧般刺痛——仿佛有一道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死死锁在她的脊梁上。
“姐姐！”林霖霖突然从蒲团上爬起来，他抓住林清好的衣摆，稚嫩的童音像把剪刀，“咔嚓”剪断了紧绷的弦。
“等会姐姐哦……”林清好说着，一边盯着外婆手里的动作，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两家人，似乎被外婆手中的元宝，划出一道楚河汉界。
明老太太似乎看到了旧人，却不记得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母亲？”明母婉美察觉到老太太的迟疑，轻声询问。
老太太摆摆手，她索性接过随从递来的鎏金香烛，“我亲自去。”声音不大，却让原本要去上香的明季恩和明父，顿住了脚步。
于朵看着发生的一切，猜测着之前发生过的故事。
他们上前走着，除了邹菁站在原地。
殿外风雪骤急，山门处的经幡猎猎作响，她忽然笑出了声：“人齐了也好...”
“有些旧账，该在菩萨面前算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