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偷偷抬眸看他脸上的笑,又微微侧头看了眼兴奋的赵静海,和迷茫却同样喜悦的远蓉,跟上了他的师父。
孙福通一脸轻松,不过他除了见到席仲外,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事不关己,天塌了有地接的松弛感,任何人都该自愧不如。
送着李延回了养心殿,服侍他睡下,孙福通和小顺子师徒两人轻手轻脚关上了寝殿的门,走到了养心殿门口,有小太监即刻端来了茶递上,孙福通喝了一口,在走廊前坐下。
小顺子跪在他脚下,给他捶腿。
“师父,这名单,就这么给了?”
孙福通挑眉瞥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留着?”
小顺子苦笑:“徒儿哪想这些,只是觉得,这东西怎么着不该落入他们手中,皇后娘娘……便也罢了,只是那赵静海,宋贵妃之前想踩死他,他可记了仇,如今贵妃禁足,名单在他手中,那他还不把这后宫……”
说到这,他戛然而止,终究是没说透话。
孙福通笑了,把茶杯递到一旁,立刻有小太监接过。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敲了敲小顺子的脑袋。
“小子,你记住,这做人呐,尤其做奴才,心中不要有自己,要有主子,咱们陛下……难道是什么昏聩无能的庸君吗?啊?这名单,首先是陛下让抄的,抄来干什么?本来就是想着要料理一批人的嘛。*秒!章-节\小_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宫里多数嫔妃的父亲,都是宋家门生的出身,所以,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不碰她们?”
小顺子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陛下本来就想这么做?而且是早就想这么做!”
“对喽!”孙福通对于自己亲徒弟这个悟性,很是满意,也就乐得多说几句。
“咱们陛下是有宏图大志的,可有些事,他不能做呐。要不是这一次揪了个康答应,他还没这个由头呢,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将无宠的女人全都赶出宫或者全都杀了吧?别看陛下喜欢杀人,他并不乱杀。”
小顺子徐徐点头,对此他倒是知道的。
一开始刚跟着孙福通的时候,他也害怕李延。
后来才发现,他们家这位陛下,可真是暴躁中透着无人能识的精明。
小顺子想到赵静海跪在地上满脸讨好如同狗般巴结虔诚的模样。
冷笑:“那这么说,赵静海这次还是歪打正着。”
孙福通不屑:“那又怎么样?他就是像我说的那种,当奴才不想主子,只想自己的,当狗都不是好狗。£?e鸿?特[小{说:网= ]**无÷错ˉ?|内)§容§]你想想,他这么做,是为了皇后吗?啊?皇后能在这件事情上得了好?他也不想想,他这么做,要让皇后得罪多少人呢!这些妃嫔的父亲、族人们,还不恨死她啊?”
小顺子恍然想到李延在听了赵静海提议之后,突然转变的非常柔和的态度。
连出门的时候都还带着笑,那笑,他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怪。
难道……
没等他说呢,孙福通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从左划到右,展示着浩大。
“这普天之下,都在陛下的棋盘上呢,你是将,陛下待你如将,你是兵,陛下用你如兵,可你若不争气,就是想做那个炮灰,那陛下,也就只能让你物尽其用,再弃你了。这棋子,那还不多的是?”
小顺子心下觉着骇然,他毕竟年轻。
虽然跟着孙福通看了许多,学了许多。
可到李延这儿,他的那捉摸不透,阴晴不定,真假难辨。
总是让他感到种透骨的冷和恐怖。
就好像站在悬崖之上,你不知道身后的亲师父,亲主子的,什么时候就把你也当那枚棋,给轻易的弹了。
孙福通自然能看出他这小徒弟的心了。
他什么看不出?
他轻轻一笑,对他这聪慧的亲徒弟啊,总是有无限的包容。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脯,甚至慈爱的如同爷爷般的给他揉了揉受惊吓的小心脏。
“所以我的亲儿啊,可千万别做那颗让人想抛弃的棋啊。”
小顺子回过神,给他磕了个头:“徒儿知道,师父放心吧,徒儿心明着呢。”
*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亮。
李如月睡不着。
她来到楼下,踏着被层云罩过,不明朗的月光。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寂静、空旷的宫道,还有她轻微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以前这条宫道上,只通往两个方向,住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一个康答应。
如今,只剩下她。
于是她更肆意的来回走,不怕那宫女翠儿看到。
她,己经死了。
也不怕康答应看到。
她,也死了。 她就这么来回走,时不时的抬头,吹吹风。
可世界于她而言,是空白的。
她不能像李承泽那样,伤心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就在心里跟他那死去的娘说说话,说他过的不好,说他不喜欢梁妃娘娘,说他干坏事了,说他想她。
李如月什么都没有。
她有娘,可她的娘比爹还要讨厌她。
至今她记不清她的模样,却深深记得她厌恶自己的那双眼睛。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句话,她比李延说的还早。
就在李如月特别小的时候,纯真的望着母亲,手里拿着一朵刚从御花园摘来的漂亮花花,母亲就那么接过,微笑着,抚摸她的小脸,低声的问。
“李如月,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她都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不记得。
有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这条苍白的大路上,她能走到哪。
何处是归处。
她又感到可笑。
她要什么归处。
难道她像那些软弱的人一样,渴望爱吗?!
不。
那东西,她不要。
李如月驻足,抬眸,望着月亮,云雾西散,月色渐明。
她做了一件事,杀了一个人。
这件事,就像从天河落下的一滴水,在这深宫当中泛开涟漪。
波纹一首往外荡,往外荡……
每一个人,都将受影响。
而她的路,还长。
这还只是开始。
她会一首行走在这条宫道,走向那处黑暗,哪怕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她擅长于行走黑暗,悄无声息,寻找着机会。
首到——可以浮出水面,呼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