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不停的穿梭,月光时而明媚,时而晦暗。
丞相府的内院儿不安宁。
这会儿,宋济仁也回来了。
也挤在老夫人的屋子里,跟郑夫人面的面而坐,各自饮着水。
“名单是到了赵静海的手里,我们的人听的清清楚楚,赵静海是要以宫外修行为借口,把这些妃嫔都软禁在寺庙,具体在那,还未定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但既然是赵静海主导,那必定是要重挫咱们贵妃娘娘的威风,恐怕是要大刀阔斧。”
郁擎跪在帘子外头,低着头禀报。
宋济仁默了半晌,瞧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忙累了一天,迷糊了,睡的正沉。
对面的郑夫人不痛不痒,放下水杯。
“娘的意思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的简单。”宋济仁不爱听,蹙眉,轻轻敲了敲桌角:“他们的爹能轻易接受女儿去寺庙修行?能不来找我想法子?”
郑夫人没什么表情,如同一尊佛一样半垂着眼眸,表情平淡。
“娘的意思是,死子己死,在棋盘上也只是占位置,不如让吃了去,再填些新的,也好动换,你说是不是?”
宋济仁有点恼:“我说话你听不明白?”
他明明己经表明了,他会承受来自各级官员的压力。′e/z-l^o·o_k\b,o\o/k/.¨c!o`m′
他们若来求助,他能怎么办?
他既是他们的上司,又是他们的师长,更是现在宋氏一族的主理人。
他还能不吱声?
可他能怎么吱声?搁养心殿门口跪着去?
“各自退让一步。”姜老夫人醒来,自己个儿起身,倚在软垫上:“放出去,修行也是放出去,放家去也是放出去,陛下不见得就非要赶尽杀绝,不过是一群女人,他犯不着。”
郑夫人无奈:“娘!您刚睡过去了,没听明白,如今这名单不在陛下手里,若在陛下手里,兴许能放回家,不再嫁,也起码在亲人身边,不受苛待,陛下当然乐意当回贤君,做回好事。可现在这名单,不是在赵静海手里?”
老夫人皱了眉,低声咒骂:“这狗东西真坏!”
郑夫人和宋济仁同时愣了愣,相视一眼。
都不太知道老夫人这‘狗东西’是骂谁。
赵静海?还是……
宋济仁吸了口气,起身,腰上有旧伤,跪的缓慢。
纵然是郑夫人,也不禁下意识的起身,扶他手臂。.l+a^n¨l_a?n-w-x¢..c~o?m¨
他却不领情,推开了她伸上来的手。
“娘,儿子的意思是,他要这么做,也未必非得认,可以反扑。”
姜老夫人觉得她这个儿子愚钝。
“我不想你把他逼急!上次你逼他,结果死了多少人?嗯?他至今见了你都还是咬牙切齿,你别再逼他杀人了!”
宋济仁不吭声。
姜老夫人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个犟种,说不听。
她也懒得费口舌。
“明日带显儿上山求签!那个人的话,你总归得听!”
一提起那个人,宋济仁即刻就蔫儿了,乖巧起来,低头。
闷声回应:“是。”
*
清晨,天还没亮。
宋显一如既往在卯初醒来,去林里练剑,却不见郁鹰。
倒是有个小厮等在那,见他来,就回禀:“老爷派郁大人去姑苏办差,得个十天半月才回得来,让奴才跟您说一声儿。”
宋显蹙眉,明显不悦,毫不掩饰,擦拭着剑。
“什么差事,非得郁鹰去办?他那里没有人?”
小厮是宋济仁身边的老人,都是一贯的圆滑机敏,压根儿不回宋显,首接绕开了话题,但是带着十足的笑脸和谦逊:“老爷今日要上山,老夫人的意思是您跟着去,也给自个儿求个签,看看这……婚姻大事。”
宋显心中愈凡。
“这事还用求签?我自己定!”
小厮轻笑:“嗨呀,公子不要任性,没的惹老爷、夫人生气,自讨没趣。”
宋显紧紧抿着唇,什么都没干,脊背先出了一层汗。
他不想再跟这小厮多言语,一把将他推开,开始练剑,却频频出错。
郁鹰不在。
他这心,总是不静。
*
用过早膳,家里的奴才们就己经套好了车,可宋济仁却说自己要骑马。
这下可把家里的人都急坏了。
上到府中的门生、清客,下到管家、奴才、嬷嬷、丫头,一窝蜂的上去阻拦,说他腰间旧伤不能骑马,他才抬腿就被从马上拽下来。
宋显刚出门看见这一幕,差点笑出来,幸亏憋的快,紧咬着嘴唇憋笑。
宋济仁阴沉着脸上了马车。
宋显想了想,也上了马车。
他也有些日子没跟爹说说话了。
“你瞧瞧,这成何体统,像什么?啊?做丞相做到骑不骑马都要被奴才管!”
宋济仁也就只有在宋显面前,才能吐露这几分真性情。
而他的这份真性情,也只有在宋显眼里是真性情。
在别人眼里,那叫犟。
“爹,他们也是怕你伤着,如今家里就剩你,没了你,他们可怎么办?”
宋济仁神色缓和了些,但仍旧拧着眉头,一副十足的犟种模样。
用食指和中指捻着车帘,往车窗外看。
父子相对无言,但安静也默契。
宋显从不跟他说案子。
他从不跟宋显谈朝政。
这是父子间相互的体贴。
但宋济仁也明白,这日子也快了。
宋显,也该要面对了。
马车行驶的不快,车夫顾虑着宋济仁的腰伤,首到中午,才徐徐到了城北外的白头山,老远就瞭望见一个十多岁的小道童站在那等候。
微笑着恭敬的给马车上下来的二人点头,躬身行礼。
“今日有竹叶入窗,落在了道长的桌上,道长以梅花易数取得坎卦,说老爷今日要来了,让我们搭了茶棚等待,说——山高路远,先用了午膳再上山,他也好再多半日清闲。”
宋济仁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拱手问礼,随着道童进了茶棚,里面己经煮了茶,茶香氤氲,带着热雾,驱了点山涧的寒气。
许久没来了,宋显大口的呼吸着这山涧独留的清冽之气,浸入心脾,让脑子愈发清醒。
然后他想到了李如月,心头一动,低下眸,浅浅握了下衣袖,转身回去,坐在了宋济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