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ti 作品

天若有情

天若有情

Chapter 86

盛夏里瞬间换了脸色,变得冷冷淡淡没有表情,冷冷道:“对我挺失望的吧陈sir……”

陈不周还没说话,被她打断。

她还是冷冰冰的,她总是要用一身刺来包裹自己、保护自己:“当然,很正常,操牌手对我的态度这么暧昧,换做任何一个警官来都会怀疑我……”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伪装者。

说谎者。

是啊。

她这样的人,连喜欢一个人都带着三分保留,并不敢触及真心,更不敢将心尖尖那一处剖白给人看。

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没看上去那么清白。一旦她踏上这条船,她的未来就是万劫不复……

更没有任何试探,能稍稍触动为自己竖立起的那道冷淡的、疏离的、透明无声的墙壁。

她告诉过他有关于操牌手的信息。却从来没有提到过爱丽丝。

但难道他不知道爱丽丝吗。

爱丽丝的代号在卡司还在卧底时就已经存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连李珊妮知道她就是那个爱丽丝后,都吓得半死。

那他知道么。

知道她就是那个爱丽丝吗。

多可怕。

原以为是自己心上人、枕边人,没想到原来是个危险人物。

这还不可怕么。

寮屋外那两排高大威猛的保镖正持木/仓荷弹地来回走动。

他们紧贴着墙,对立而站,盛夏里试图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最好让自己再看上去冰冷些、无情些。

她向来是个擅长伪装的伪装者。

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没有感情、或是冰冷到可怖,让人望而却步,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盛夏里是骄傲的。

比起高高在上、活得像个圣人的陈sir看不上她,向她提出分手,倒不如她先提出一刀两断。

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

况且,一周前他的确已经向她提出了分手。

盛夏里做不到死缠烂打。

“陈sir,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了……”越是骄傲的人,在维护自己的最后一点骄傲时,往往会选择最冰冷最伤人心的话,仿佛这能给自己多留几分尊严。

而她恰好如此骄傲。

陈不周背靠着墙壁,从那处收回视线,他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深黑的眼睛比雪山巅峰的雪光还要清亮三分。

他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和第一面初见一样,很认真很温柔地舒缓人的情绪。

真奇怪。他明明看上去是冷硬的阿sir,却在她面前这样柔软,温柔得要命:“你难道不相信陈sir?”

“shirley,剩下的我们回去再说,我马上带你走。”

盛夏里绷紧神经,不想掉眼泪,她控制住自己:“走?去哪?”

她还能逃去哪。

逃去哪可以脱离操牌手?

说句难听的,操牌手真要二十四小时追杀她,操牌手一声令下,暗网就有重金悬赏她的项上人头,会引来多少杀手追杀?

只要有狙击手架枪、有杀手一直跟着她,她怎么可能躲得过死神。

她更不想。

不想再连累他了。

昆娜说得对。

她爱上了不应该爱上的人。

他们完全站在明暗交界线两边,她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光芒,怕被灼伤。

盛夏里一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还有这种好人,不惜一切代价,不怕危险,为了她跑到这里来。

难道他真的不顾任何危险。

难道他真的不要命了吗?如果昆娜出现,那是无数枪口同时对准他。

昆娜不懂得什么是感情。

什么是爱。

盛夏里也不懂。

她真的不懂。

“陈sir。”

盛夏里从他的禁锢中抽出,仿佛毫不留恋地一把扯出自己的手掌。

她仰起脸看他,他很高,很英挺,英俊得像是警方的代言人物,而他的确有这个资格。

他的光芒太亮。

太刺眼。

以至于灼伤她此刻忽明忽暗的灵魂。

盛夏里只能避开她的眼睛不去看,继续说:“失望吗?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唇角微微勾起,像个讽刺的笑。

不知究竟是在讽刺谁。

陈不周登时联系到那个人身上,下意识皱眉:“你和昆娜——”

盛夏里不去看他的眼睛,仿佛猜出他内心想法,从其中得出来自于他的失望、怀疑、不信任。

她的笑容逐渐放大。

可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看得他心被攥紧,只想搂住她——

“陈sir,你现在是在审问我吗?”

她那张清冷出众的面孔上带着极浅的轻浮着的笑,弧度有些虚假。

就像是对自己的嘲讽似的,语气冷冰冰的:“那么陈sir,请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和操牌手没差?还是就像她说的——我和她是一类人?”

陈不周打断她。

“别这样说话。”

“好啊。”

盛夏里问的很平静,神色冷淡:“如果陈sir是在审问我,我当然会好好配合,将我的所有经历剖析开、摆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给……”

“——不是。”

他再次打断。

陈不周站在那,兜帽折出几分凌乱褶皱 ,仿佛在警署没脱衣服过了一晚上,皱巴巴的;但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坚定不移地说:“不是作为陈sir陈警官,而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审问,是担心。”

她油盐不进,继续加大力度:“陈不周,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警察,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好人的。”

盛夏里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做一个好人?”

“——在这个世上,只有活得幸福的人才能做好人。”

盛夏里向来柔和流畅的面孔线条微微绷紧,流露出倔强冷硬的神色,眼底黑沉得纯粹,仿佛一颗冻结的、黯淡的星星。

她是很中意陈不周没错。

如果爱人需要十分,她已经将这十分尽数交付于他,但,爱在她的世界还太轻薄。

但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英勇无畏的警官。

生活在光里。

而她的根已经植入泥沼之中,灵魂已经被束缚。

破败的残页,再也完不成的绝句,铁锈斑斑的玻璃窗棂。

这都是她。

他们在一起,是她一个人的贪心。

她太贪心。

还以为真有可能摆脱一切荆棘。

“Life is always so hard.”

她说。

——是那部片子里的经典台词,里昂与玛蒂达的对白: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t when you`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

话音刚落,作势转身就要走,盛夏里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得不成话,却一点也没有想要收拾的想法。

她只想快一点走。

她不想转身,不想让他看见她。

不想看见陈不周眼底的不信任、失望、怀疑,更不想因为他的话而灼心。

噔噔噔——陈不周飞速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劲一扯,将她从悬崖边拽了回来。

“不对,你说错了。”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坚定不移。

不对。

不对。

错了。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亡命之徒。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谁杀过人,谁有问题,谁是亡命之徒。

但是她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也伪装不出来第二个人格的。

盛夏里就是盛夏里。

她确实对他有部分隐藏,但他枪林弹雨、谍影重重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半分察觉。她指腹薄茧、她漂亮的格斗姿势……他都知道。

怀里的人其实在抖,她自己也没发现,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快要枯萎。

他双手愈发用力,像是进一步用力,紧紧地像是环抱一般地抱住她,将她往他的胸膛上按。

陈sir一把将她按在怀抱里,温热宽大的手掌贴着盛夏里的后脑勺,慢慢地安抚似的捋着按压着她的头发。

两个人一贴近,心脏就猛地一跳。

盛夏里感觉到自己贴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和操牌手当然不一样。”

“你们不是一类人。”

他低着头,光线从侧面打来,正正好好地勾勒出鼻梁挺拔干净的线条,那线条清晰得有些锋利,骨骼明晰,皮肉薄薄地依附在鼻梁骨骼上。

他明明看上去绝不是温柔的人。

“你有中意的事物,你中意养花,爱看话剧舞剧,偶尔还会去孤儿院帮忙。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其实不只是我,就连vickie他们也知道你是个很热爱生活的小姑娘。”

她明明已经很有流泪的冲动了,侧过脸,下颚绷得紧紧的,甚至微微打颤,还是冷冰冰地打断他:

“难道就因为这些——”

陈不周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他微微低下头,露出干净修长的后颈,莫名有种坚韧劲儿。

他声音冷劲,很有磁性。

“就因为这些?”

她声音好冷。

他停顿了一下,还挺铁石心肠。

他低低笑了一声,他太累了,嗓音甚至有些沙哑,听得人耳朵发痒,“shirley,你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点是什么吗?”

在不知名的冲动里。

盛夏里终于仰起脸,瞳孔震动着看向他。

他脸帅得很别具一格,就是赢在鲜明的冲击感上,眉峰深黑而微微上挑,立体感很重,鼻梁英挺,侧脸线条清晰锋利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皮肉。

在响彻云际的心跳声里。

他咬字很清晰,目光与她接触,一字一句地说:“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很亮。”

“每次望入你的眼睛就像进入一颗闪闪发亮的恒星。

你有着亡命之徒没有的生命力。

眼睛很倔强很澄亮。”

没有人比陈不周更清楚那些亡命之徒的眼神。

那些阴狠的、毒辣的、淬毒的、见血封喉的、疯狂而浑浊的眼睛,通通都和她不一样。

盛夏里的眼睛干净得像是雪后的湖泊。没有一丝污垢。

她坚韧、倔强、不服输、拥有着常人没有的冷冷清清的清醒。

她是干干净净的。

是公主。勇敢的公主。

公主想要复仇。

可绝不能用这样的方式。

那些亡命之徒的血太脏,而她的手那样干净,是用来弹钢琴、画油画的手。

那双手不敢沾染鲜血。

她会有骑士,去替她处理肮脏的血。

陈不周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像是抚平盛夏里身上某根脆弱敏感的神经。

他压低声音:“你们不一样,她是她,你是你。”

“你是你自己,是盛夏里,不是任何人,也不像任何人。”

盛夏里沉默不吭声,她闻到来自于他身上的很熟悉的咖啡味。

他这两天工作还是很忙,加班少不了咖啡。

陈不周从来不用香水,他的工作也不允许他每天骚包地换装打扮,他身上只有再常见不过的温暖的咖啡味,却叫她好安心。

“以我个人身份,我相信你。”

“以我的职业,我也愿意听你解释。”

他说。

“我相信你,你也试着相信相信我。”

他说。

“我知道你想报仇的决心,但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那些事都是我们警方应该做的,而你要做的,只有好好着活着。”

“……shirley,我说过。”

陈不周猝然伸手,不让她再开口,只用那双坚定的眼睛盯着她,“比起鱼缸里的金鱼,我更中意从深海里拼命往上游的小鲨鱼——我相信你。”

陈不周一把攥紧她冷冰冰的手。

他将每一根手指都分开,他修长分明、骨肉均停的手指顺势滑下去——

与她十指相握。

没在一起之前,她觉得他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仿佛什么都不能使他满足,或者说,是什么都没办法走进他的心。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从来没有想到过。

有一天。

这个人会为她翻山越岭而来。

他温热到心悸的体温传来,盛夏里听见他很郑重、认真的语气:

“我已经抓到你了,小鲨鱼。”

我知道你不是金鱼,是鲨鱼。

但是我本来喜欢的就不是玻璃鱼缸里豢养出来的一尾小金鱼。

抓到你了。

我已经抓到你了,小鲨鱼。

跟我走吧。小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