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118
第二天,天一亮,迷雾四散。
她果然走出了那片迷雾一样的森林,继续战斗。
身经百战的保镖昨晚已经跟上那辆摩托车,埋伏在那许久,也给盛夏里发来了定位信息,帮助她成功找来。
盛夏里曾经想象过很多回成功抓住克里斯时,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孤勇行动,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
她没想到mada于也会在这里。
原来这世上更黑暗的,还有人心。
人心的恶,就好比米饭中无意吃出的砂砾或者鱼腹未剃的刺,恰恰卡在人最柔软的喉骨,带来一种意料之外的刺痛。
“报告!屋内仅有一名人质!”
“mada,那名人质在之前的案件中出现过,她叫李珊妮,她说她想见你。”
想见她?
于咏琪将手木/仓塞入后腰,大步走向屋内,望见李珊妮的第一秒就是问:“李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医院做检查?请问你知道是什么人绑的你吗?”
“——是…k先生。”
李珊妮擡起眼,她头发凌乱得像是被人蹂躏过,瞳孔深处一片莹莹,嘴唇微微蠕动,一副好委屈模样接着道:“是k先生把我绑在这的。他还抓走了盛小姐——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盛夏里。”
“他想杀了盛夏里。”
于咏琪脸色一变,她猛地蹲下去,平视李珊妮的眼睛,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夏里被绑走了?!怎么可能?”
季家明微微拧眉,劝她:“夏里不是说在国外吗?怎么会……”
可李珊妮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她衣衫褴褛,脸上还有灰迹,像是从煤炉里捞出的灰扑扑玩偶,头发也可疑地缺了一截——像是被刀割断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麻绳留下的红痕明晃晃地落入众人眼中。
“我好饿,我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mada,你们带面包了吗?”
“——快给她拿瓶水和三明治!”
于咏琪给盛夏里连续拨去两个电话,也没接通,不疑有他,声线看似冷静实则微微抖动:“夏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怎么回事,为什么联系不上她?!家明你打个电话问问盛家的人。”
身姿利落的师姐说完,上前扶起李珊妮,问的很急:“李小姐,你知道盛夏里被抓去哪里了吗?你知道k先生在哪?”
李珊妮低下脸。
她含糊不清地啃着三明治,大口咽下,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
“我只听见他们说……。”
她报出了一个地址。
“盛小姐,小心。”
“暂时还不能进去,我监视了一晚上,发半小时前,他们停了一辆车——就是那辆面包车……”
盛夏里已站在废弃楼屋的四楼,顺着保镖手指的方向,看向地面那辆破烂面包车,车子是套牌,车窗也是一片漆黑,她只问:“面包车怎么了?”
“他们往里面带了几个人,都是身受重伤,据我观察,这几个都不是普通人……”
盛夏里差点失去隐蔽。
她沉默,从保镖手上接来望远镜,对准对面四楼窗口方向。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她。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
mada——
于咏琪怎么会在这里?!
破败的木窗窗棂已生锈,透过并不大的缝隙,年轻师姐一身浴血便服,短发氤氲着血气贴在脸颊上,半张脸都是血,而双手被绑在身后,而狠狠拽着着那根麻绳的男人——
正是她跟踪的那辆摩托车男人。
k先生的下属。
盛夏里身上血液一点一点冷下去,血管簌簌流通的血液连通五脏六腑猝然结冰,眼底瞬间爬上红意,眼尾一片红;耳畔甚至有嗡嗡嗡好似蚊鸣的声响。
她瞳孔微微扩张。
屋内男人那双三角眼淬过毒蛇般的光,他面孔扭曲着,猛地一拉绳索,将女警拖在地上拖拽而行——
地上流下长长的、长长的血迹。
盛夏里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多、这么多的血了,一个人怎么会流出这么多的血?而于咏琪为了她,已经流过几多血?——
她几乎忍不住要开木/仓杀了他!
她眼底的恨意不加收敛,血丝布满那双漂亮干净的杏眼,那种翻天覆地的恨意几乎化作某种粘稠厚重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要杀了他们。
她要他们死。
盛夏里脸颊紧绷,下颚线条似刀割,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像mada于那样的好女警,那样的好人,怎么能受那种渣滓这样的羞辱?!
保镖确信,他听见了抽鼻子的声音。
她哭了。
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一声不吭的大小姐,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哭了,她狠狠地盯着拽着绳索的那个横肉紧绷的纹身男人,手握拳头,手背青筋因为用力更加明晰、绷紧。
她擡起脸。
深黑瞳孔深处的恨意倾潮般流泻而出,她清清楚楚地、咬字清晰到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盛夏里飞速下楼,她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出现在那栋楼一楼,快要上楼前却被一把拦下!
“等等——”
雇佣兵还是经验丰富,耳朵微微一动,霎时察觉到什么一把按住盛夏里,两人飞入两栋土屋墙壁狭窄逼仄的夹缝中!
果然,下一刻!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一阵由远及近的发动机轰鸣声堪称响天彻地,掀起大片飞扬泥土及尘埃,在这种贫困落后的不毛之地更显突兀。
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迈脚——
皮鞋,黑衬衣,黑长裤——
盛夏里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
她的深黑瞳孔猝然压紧,肩胛骨旋即绷紧,手掌几乎抑制不住要握上木/仓,恨意野草般疯长。
克里斯。
是克里斯。
她的父母、她的陈不周、甚至是她最亲近的于警官——都被这个人折辱伤害。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冷静、冷静、冷静——
在亲眼见到克里斯上楼后,盛夏里他们才小心翼翼跟上去,也幸亏克里斯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门口连一个把手也没有。
他们贴着墙壁,绷住呼吸。
盛夏里不需要人再提醒,她俯下身,蛰伏着,她需要冷静,需要盛夏里式的冷静,哪怕恨意汹涌着要将她撕碎。
她看向屋内——
屋内除了六七个壮汉还多了克里斯。她和一个雇佣兵,不见得是对手。
更何况,屋内还有两三个被绑的死死的人质,于咏琪也在里面,她不能大意,不能冲动,她要冷静。
盛夏里声音慢腾腾的,喉咙因为长时间压抑着而又哑又涩,压得很低很低,像是唇语:“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
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抱歉,盛小姐。我猜他们大概还需要一两分钟,他们会尽快的。”
两分钟。
两分钟……
她能等,可于咏琪怎么等?
在看见恶肉横生的男人开始往于咏琪身上缠绕什么的时候,盛夏里终于控制不住——
他们是要给她绑炸/弹!
可mada于现在毫无行动能力!
军火暗网已经关闭,军火炸药已经被围剿殆尽,可是黑暗是无处不滋生的,压不灭的。他们只需要付出足够的资金,大可以从缅甸等等其他地方得到炸药——不用大,能炸死人的量也只需要一公斤。
那人手里捏着炸/弹控制器。
这种小型炸/弹可以炸死一个人,却不会炸毁房屋——他们想现在就炸死她——不能再等了!
盛夏里不再背贴着墙壁,而是迅速翻身,木/仓口对准窗精准地开了一木/仓,子弹高速飞旋没入那人的手臂。
那人手上炸/弹控制器被打落,猝然大怒:“艹!他妈的——”
“谁他妈——”
他话音未落,又连续几声木/仓响响起,雇佣兵整体素质要远远高于这种杀手,毕竟“k先生”远不比“夫人”,连手下人的水准都远远矮一截,参差不齐。
盛夏里踹门而入。
快得连风都似在耳畔刮过,破风而来,她想第一时间寻找炸/弹控制器,阻止启动。
那一秒,她听见有人的笑。
恶意的、粘稠的、极近作呕的。
那一秒太快了,只是那一秒。
她来不及。
怎么办,可是她来不及。
像是影片里惯用的那种慢镜头,盛夏里飞扑过去,扑向地上的遥控器,眼眶通红,瞳孔颤抖,她直直地伸直手臂,哪怕有子弹正面而来也没有躲——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子弹擦过她的大腿,破肉而出!
同时,红色按钮被人抢先按下!
滴滴——滴滴——她又听见噩梦的声音跨越千山万水,再次降临在她身边,可她却阻止不了!
“别怕,我还能拆弹……”
盛夏里牙齿打颤,没顾得上自己大腿擦过的子弹伤口,飞扑向于咏琪。
“ada,别怕,别怕。”
她哆哆嗦嗦地解开麻绳,旋即摸上无数花花绿绿的线路,眼前一片血红晕眩,几欲作呕晕倒:“我也会拆弹,我会拆弹,我学了的,我会拆……”
鲜红的数字跳动在她眼前。
砰砰砰——一下比一下更响的木/仓击声在她耳边。
于咏琪已经很累了。
但她还是看见了那个女孩朝她飞扑而来,她已经很累很累,血要流干了,要没有力气了——
但她还是伸出了手——
好想抱一抱她。
shirley……别哭。
滴——滴滴——滴滴——
59……56……52……
盛夏里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勇敢。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陈不周会那么无畏。
为什么林嘉助会这么无畏。
为什么于咏琪也会这么无畏。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身后传来子弹的破风声,砰——
于咏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盛夏里。
但她一直是所有人口口称赞的陀木/仓师姐,是报刊采访里所谓的新时代女性形象,她勇敢、无畏,却也心底柔软、敏锐。
盛夏里被她推倒在地上。
恰好倒在一小块掩体后,而她方才的那个位置,子弹没入墙壁留下深深洞孔。
她看见一切都像电影慢镜头,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按下静音键后的影院,轰鸣般木/仓响与炸/弹倒计时都如潮水般霎时远去,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看见那个浴血师姐背过身,快跑,她跑得很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一把抓住一个壮汉,猛地一撞。
没有护栏!
这是高楼——
盛夏里可能是尖叫了一声。
凄厉、嘶喊、极近啼血。
她看见那个很潇洒无畏的师姐转头,生死关头,她突然转头,决绝地看向她。
最后一眼。
砰——是窗户被破的声音!
于咏琪一个人拖上了一个壮汉,猛地将对方从高楼撞下去,也连带着自己——
“不要!!!!!——”
嘭!
是肉体狠狠砸入地面的声音!
砰!
炸/弹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