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119
天光大亮,这是黄昏最绚烂的时刻。人们往往称之为golden hour——
天气很好。
阳光毫不偏颇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可是盛夏里跪在于咏琪身边,眼泪伴随着嘶哑声音,她双手被血浸透,甚至不敢去握那个女警的手。
她跑的太快了。
身上那件白衬衣被血浸透,在风中翻滚着猎猎作响,看上去下一刻就会被烈风刮倒在地。
“vickie……于警官……vickie…”
盛夏里声音混乱,像是黑白雪花的电视机屏幕,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低下脸。
眼泪簌簌滚落,泪珠莹莹贴着她的脸颊,汇聚至精致瘦削的下巴。
她又瘦了。
穿着白衬衣在风中好像是快被风吹翻的瘦金体。
“shirley……”于咏琪身体已经血肉模糊,手指微微颤抖,她使劲、使劲想要触碰盛夏里的手。
她攥紧她的手指。
也许老天爷保佑,上帝一声不响地看着世人——那个简陋炸/弹炸药量不够大,反倒先炸死了那个恶汉,而她还有最后一口气。
盛夏里紧紧反握住她。
女人声音模糊,意识也逐渐涣散,吐出的血像是止不住的岩浆越来越多,“其实……其实shirley…你很像我的妹妹……咳咳咳,她死的很早很早。”
“那时我才八岁,我们一起出门买冰,遇到了车祸,作为姐姐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你好像她……对不起,我一直在你身上寻找她的痕迹……”
盛夏里忍着泪,要她,摇头。
她只能哽咽着是:“没关系……没关系……”
她其实早就猜到什么了。
“谢谢你。夏里,你不要怪陈sir。”
“我们这行,早已将生死……咳咳咳……将生死置之度外。”
“没有人生而英勇,只是选择无畏。”
“但是你……”于咏琪死死握住她的手,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眼睛迸射出最后的耀眼到不敢直视的光芒,她用最后的力气说,“你要好好的……”
“替我告诉温乔,叫他……”
她的手从盛夏里的手中脱落,垂到了黄土纷飞的地面上。
她没说完。
她没说完。
克里斯从一开始就觉得昆娜看上的那个富家小姐古古怪怪,简直就是个疯子,和她同出一辙。
当年她在血泊里望向他的那一眼——
就像野生动物的眼睛。
像狼。
瞳孔中充斥着纯粹的恨意,死死盯着他的脖颈,仿佛下一秒、不、迟早要狠狠咬上一口。
甚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没想到,最后追杀他的不是陈不周。不是那个被视为王牌的卡司。
而是这个爱丽丝。
这个看上去瘦削到风一吹就能跑的妹妹仔。
真是疯子。
看似冷静实则歇斯底里的疯子!
“昆娜还为了她对付我!我才是她亲弟弟!这个疯子!”
“我当时就说了,昆娜那个不要命的疯子肯定活不长。fuck,那疯子最后还连累我们。她不要命我还要命。”
后方摩托车轰鸣声阵阵破风,掀起黄沙飞土,穷追不舍,克里斯坐在副驾驶,探头看后视镜。
后视镜内,那辆哈雷单木/仓匹马,几乎要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混沌陆离的画面里,漆亮摩托从日暮追到夜幕逐渐降临。
越野车与哈雷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内。
克里斯被这种猫玩老鼠的把戏气得大怒,猛地往后开了一木/仓。
意料之中地没有打中。
于是更怒:“她都追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甩开她?!”
生气有什么用?
他身边剩下的最后一个杀手坐在驾驶座,开车的同时还要频频观察后方的摩托。
此刻只能本本分分地回:“她开车太刁钻,看来有特意练过。”
“甩、开、她!”
克里斯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他一动怒,身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那是刚才在与雇佣兵们激战中留下的伤口。
他受了伤,行动能力大减,只能抓上一个司机匆匆忙忙狼狈逃窜。
无奈,司机也只好照做。
油门也只能更重,越野车要跨越时空似的猛地一加速,弯弯绕绕两三圈,身后的摩托车声竟真的逐渐消失——
他转头,看向车后方,空空荡荡一片。
他x的!
终于把她甩开了!
这猫鼠游戏他们可不奉陪!
克里斯猛地一拍车门,回头看,眼尾的纹身因为面部表情而愈显狰狞,像是要飞扬展翅的鹰;他笑完,转回身,点燃一根烟,骂道:“他妈的终于把她甩开了,这个疯子完全和昆娜同出一辙,一样的疯,都是不要命的人,难怪昆娜会这么青睐这个大小姐。”
“她x的早晚和昆娜一个下场!!”
驾驶座的下属一句话也不说。
早已抄入小路的哈雷摩托无声无息出现在越野车遥远的前方。
盛夏里仰头。
望一眼头顶上方建筑。她眼底闪过一抹光,旋即猛地一刹车,哈雷车身做了一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漂移。
没油了。
她飞身下车。那身白衬衣几乎要被风扬成一片旗帜,而那辆摩托被毫不留恋地扔在天桥下。
她握紧手上的武器,握紧。
眼看着远处那辆车越来越近,她也跑得越来越快,几乎是飞身跑上天桥的。
她跑得很快,越来越快,身上轻飘飘的那件白衬衣被晚风刮得猎猎作响,好似某种凯旋之音。
长发被风吹得飘扬。
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蝴蝶,从天桥高处飞扬。
宽大到几乎能罩住她大半个身体的白衬衣在空中留下一道接一道抛物线,黑色短裤下的大腿伤口已经快凝血。
她不痛。
盛夏里站在天桥栏杆上。
往下望,看见偏僻公路里恰巧行驶而来的卡车,看见远方行驶而来的那辆深色越野车内那两人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容。
于是她也笑了。
笑得肆意。
她想到一个再好不过的方法。
她的短靴猛地踩在栏杆上。
半身衬衣浴血,脸上还有朱砂血迹,顺着瓷白脸颊而下,衬得那张脸浴火重生一般的白。
原来站在天桥围栏上的那一瞬间,人可以清晰得听见风是如何呼啸似的从耳边刮过。
盛夏里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
在张牙舞爪的夜色里显得很清冷,尤其是那张白得路灯都无法渲染的脸。
宽大白衬衣被风吹得鼓鼓作响,哗啦哗啦地翻动着,而盛夏里直挺挺地笔直地站在那,似乎有点像某个熟悉的人。
两只脚都踩在护栏上。
迷茫夜色里,那宽大白衬衣仿佛成了一杆勇敢而坦荡的旗帜在黑暗中飘扬,绝不服输,一如那年冬季赛场里清瘦倔强的韧劲小白杨。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跑酷那么厉害?”
他稍稍正色,严肃地告诉她:“这个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学了。”
“教教我嘛。”
“……”他拗不过她,声音低沉紧劲,带着压低的认真劲儿:“主要还是靠卸力、借力,不能害怕,比如你一旦在十二楼往下看,感觉到害怕,那么出事的概率会更大。”
“3、2、1——”她小声倒计时。
她一跃而下!
她的长发被风高高地扬起。
好似跳伞的勇士倒立飞速而下,眼底明亮到不敢对视,好似今夜最亮的星星也掉落进她的眼睛。
她眼里始终有与日月对抗的勇气。
扛得过风霜、经得起雨雪的小白杨身躯虽并不健硕,却笔直修长,看似瘦弱却蕴藏着压不倒的力量。
这样从高空跳下,几乎可以看作不要命了。
可她有舞蹈功底,练过空中吊环。
再者……如果没有他。
她早就坠下不为人知的峡谷了。
从那以后,盛夏里什么也不怕。
没有什么能再让她害怕的了。
借力、卸力、再借最近的挡板缓冲下坠的那个劲儿……
不远处,那辆行驶而来的越野车内,驾驶座的男人眼尖地看见什么,正好与一跃而下的她对视,很快反应过来。
但为时已晚,男人霎时间双眼猩红,脸上横肉紧绷。
“——fuck!”
“艹?!她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怎么办?”克里斯几乎是要窜起,他大怒:“怎么办?!撞过去!——”
“我就不信她的身体是刀木/仓不入、铁铸铜凿的,给我正面撞,多碾几次尸体——”
他语气中的恶意毫不收敛。
“我要让她连尸体都拼凑不回来。”
盛夏里的确有着极其深厚的舞蹈功底,毕竟二十年的练舞并不是白费功,她的四肢柔软,核心力量很强。
但是将近五米的天桥并非虚设。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有这种勇气。
她怎么敢往下跳的。
但她就是跳了。
身体因为下坠而发软,她用力绷紧浑身肌肉,利用核心力量在空中翻滚,顺势滚落,滚落至越野车前方的那一辆巨型卡车车顶。
盛夏里成功降落在车顶。
可她身体背后火辣辣的灼烧,肩胛骨旧伤复发。
但疼痛不能打倒她。
却令她的意识愈发清晰。
盛夏里伸手支撑着爬起来,站在卡车车顶,拔木/仓,对准轮胎——
砰——
货车后方那辆越野车因失去一个轮胎而瞬间失去平衡,盛夏里也顺势从两三米高的卡车一跃而下,翻滚落地,旋即再次利落拔木/仓。
她站在公路中央。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毫无察觉的巨型卡车已经行驶而去,宽阔望不见尽头的道路只剩下一人一车,对立而行。
相比越野车,盛夏里实在渺小。
她瘦弱、不堪一击,似乎能被一瞬间撞飞,可她就正面面对着那辆车,拔木/仓,冰冷坚硬的木/仓口对准他。
得要如何冷静、勇敢。
才敢站在马路中央,不逃不躲,直面高速行驶而来的车,在一场生死赌局中从容冷静地瞄准对方,连半分手臂抖动都不曾有。
她已经瞄准了。
太冷静、太勇敢、太疯狂。
那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克里斯的眼里终于露出了惊恐。
“这个疯子!”
“她比昆娜还要疯!”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她再次开木/仓,子弹飞旋而出——
与此同时,越野车轰鸣着朝她而来——
“砰——”
子弹成功射中驾驶员。
“嘭——”
越野车车头径直撞上少女的腰腹,她甚至能揣测自己估计被撞断了几根肋骨,几乎痛得她脸色一白。
原来骨头碎掉是真的有声音的,咔嚓一声,刹那间她几乎浑身失去力气。
可疼痛却让意识更加清醒。
盛夏里伸出颤抖的手,她手臂因疼痛而不自觉抖动,可在摔倒、坠落在公路的前一秒,她还是擡起手,手臂至枪管形成一条再笔直不过的线条。
又开出一枪。
砰——被在场所有视线共同注视着的那颗子弹于眨眼间破窗而入,没入克里斯腹部。
他忍痛低声咒骂:“fuck!”
“继续倒车!给我来回多撞几次!”
他已经不打算开木/仓打死她了。
他要撞烂她的骨头,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她。
挡他路的人,都会被碾死。
盛夏里已经倒在地上,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几乎汇聚成血泊,像是咔嚓折断骨头。
她听见发动机再次响起的轰鸣声,身前的越野车开始倒档。
盛夏里想从地上爬起来。
可体力流失的速度太快。她单手撑住身体,想起来,可疼痛加剧,她的肋骨像是被折断的铅笔芯,连简单如擡手指的小动作都有些吃力。
那辆车正以高速行驶状态、不偏不倚地直直地开向地上的她。
勇敢的公主。我真的很爱她。
这一幕灵感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来自于美队的初恋女特工,她站在路中央,车直直地向她撞过来,但她还是很冷静地要开枪,却被美队撞翻。
他是想救她。但是她真的好帅。
我现在还记得她说的是,你妨碍到我了,我刚才已经瞄准那辆车。
好冷静、好勇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