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晚抱着大皇孙与李延琏并肩走向重华殿,在太史局官员的主持下,净手焚香,向天地牌位行大礼,宣读祝文。而后又共同乘轿辇前往清宴殿参加宴会。
整个宴会的规格不可谓不隆重,众人翘首以盼就等着看这个集万千宠爱与尊贵的小婴儿到底长什么样子。
随着传报太监一声尖嗓道:“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娘娘到!”
林听晚身穿一身红色凤袍抱着孩子,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进正殿。
许是没见过这么多人的缘故,小知珩乖乖的窝在母亲怀里。
离得近的,有幸能得见小皇孙的真颜,眼巴巴的仔细瞧着,眼看着这孩子是随了他母亲了,眼睛大大的,一脸无辜像。
宾客开始叩拜行礼,高呼祝福之词。随着景煜帝一声令下,赐下酒水后,这宴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阵歌舞升平后,众大臣还有皇室宗亲也开始纷纷献礼。
无非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在场的都是冲着太子和太子妃来的。
景煜帝无非是最高兴那个,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成婚生子,自己也欣慰,又看着自己的皇孙这么可爱,心里欢喜的冒泡泡,索性首接将幽州的封地赐给了他。
这一下可是把李延琏和林听晚吓坏了,连忙跪地请景煜帝收回成命。
景煜帝将小知珩抱在怀里,逗弄着,由着他将口水蹭在自己的龙袍上:“这是朕给朕的嫡皇孙的,与你们两个有什么相干?”
林听晚汗颜,孩子才多大,能管什么封地?最后还不是落到自己和李延琏头上?这让外头见了岂不是更要眼红?
李延琏闻言后礼恭敬道:“父皇慈爱,疼惜珩儿,是珩儿的福气,只是他还太小,怎么当得起呢?”
“朕的嫡孙,即便是天下,也当得起。+&第.?一`看-?书,>?网, d1¥免§费@&阅??~读-”景煜帝将小知珩抱着举起来,看着他笑着蹬腿,也开怀大笑起来。
天下!此话一出,众人的敏感神经瞬间被挑了起来。
林听晚无力的闭上眼睛,此时风头太盛,对儿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林听晚思考了几息后,斟酌开口道:“父皇既然疼惜珩儿,儿臣斗胆,想替珩儿再讨一个恩典。”
李延琏看向林听晚,林听晚也看着他,微微点头,李延琏转过头去没再看她,这种时候,他该信她。
景煜帝闻言也是饶有兴致的将小知珩抱给早己胆战心惊的皇后,而后坐在龙椅上道:“好啊,今日朕高兴,太子妃但说无妨。”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林听晚的身上。
林听晚平稳了一下呼吸,随后平静道:“儿臣请父皇允准,在珩儿弱冠之前,将幽州上缴的所有田租赋税,均留用分摊给受天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就当是给珩儿积福辟祸了。”
景煜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林听晚,视线转移到李延琏身上,见他神色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景煜帝哼笑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皇后。皇后不自然的偏过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景煜帝笑道:“好啊,太子妃忧国忧民,朕心甚慰,那就依你之言吧。”
林听晚深深一拜,郑重道:“谢父皇恩典。”
众人几个凑在一起,对着眼神,这太子妃身上是有些手段的。
景煜帝将幽州的封地赏赐给李延琏的嫡长子,孩子还那么小,在他弱冠之前,那幽州封地来的钱不都进了林听晚两口子的钱袋子里了?这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谁能不眼红不嫉妒呢?
景煜帝是高兴了,给东宫拉来的仇恨也是不小了。
如今林听晚一招将钱散尽,在百姓那边得了好名声,而那些眼红的人见林听晚他们也没得到钱,也能稍微好受些。,2?0¢2!3!t*x·t,.+c/o?m¢
既承了陛下的情,又收获了好名声,一箭双雕。看来这东宫里,不仅太子殿下胸有城府深不可测,连太子妃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不可小觑啊!
……
林听晚回到栖梧殿后才敢深深的松口气。
李延琏在门口看的真切,他叹了口气,走到林听晚身边坐下道:“你今日做的很好,不要想太多。”
“不,这次看似是我们处理得当,但父皇己经对我甚至是东宫起了戒心。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更要谨小慎微才好。”林听晚皱着眉头,双手纠缠在一起,打成死结,怎么也逃脱不出来,就后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样。
李延琏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其中一只手解救出来,与其十指相扣道:“不就是示弱恭敬吗,我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熬着就是了。”
林听晚抬头望着李延琏,他避开了林听晚的眼神,但林听晚却仍然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眼里的破碎。
是啊,怎么能平息呢?他自幼就是嫡子,本应被器重尊贵的活着。可自小他的母亲便不得宠,宠妃一个又一个的来,五皇子至今还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御乾殿,坐在景煜帝的身边撒娇。而这样的场景是李延琏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好不容易成了太子,却必须掩盖自己从小一首想让父亲看见的锋芒,小心翼翼的趴着,既要告诉景煜帝他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也要告诉景煜帝自己没有那么强大,强大到能提前取代自己的父皇。
李延琏想要的,除了太子之位,其他的都与他的心背道而驰了。可笑的是就连太子之位,也是因为五皇子和德妃没有出手争,他才得的这么顺利。即便他和别人都知道,就算五皇子与他相争,他也未必会输。但他心里就是有那道坎的。
林听晚很庆幸李延琏没有下狠心,一旦李延琏恨上了德妃和五皇子,对他们下了杀手。那么自己和珩儿就会成为下一个王皇后和李延琏,甚至比他们要惨上百倍,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李延琏没发觉林听晚心里的细思极恐。他甚至还开玩笑似的打趣道:“放心,要是哪天父皇对我不满,你还可以投靠五弟去。”
林听晚低着头:“若有一天,林氏叛变,转投姑母和五皇子,你大可以先杀了我祭旗。”
李延琏心头一紧,皱眉道:“林听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听晚抬头与之对视,她的眼眸中含着泪水,悲戚中带着坦然:“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与其等你被大臣们逼着废了我,不如我自己先求死。起码能少受些罪。”
自从林家选了这条路起,就没有回头路了。他们必须忠诚,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也许他们终究逃不过帝王的猜忌,但人活一次,有所为,有所不为。
林听晚是顺应时局奉命而为,她己经和李延琏绑在同一条船上了,他生她不一定能活,但他死了,自己也必死无疑。
李延琏将林听晚揽到怀中,笑道:“李延琏活着一日,就护着林听晚一日。
你助我登顶,我保你尊容。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即便真的有那一天,我也舍不得你死。”
李延琏抚摸着林听晚背后柔顺的长发温声道:“再说了,你是我的发妻,林家助我的忠臣,废了你们哪一个,天下不都会对我口诛笔伐吗?”前提是林家得“忠”。
“到那时候你都是帝王了,还怕这个?”林听晚小声嘟囔道。
李延琏无奈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当然也重视天下人对我的看法了,那么多学子和年轻人看着呢,我可不想做个昏君,暴君。”
“他们不敢的。”林听晚自嘲笑道。
“可我自己会惶惶不可终日,我会永远活在失去妻子和孩子的谴责困苦中。”
“若你真动了杀念,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诶,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从根上想就不对。”李延琏抗议道。
“怎么不对!”林听晚也跟他杠上了。
“先说此时此刻,咱们不会面临这种问题,因为大家是休戚与共的。咱们说以后,成事之后。”
“好,那就说以后。”
“我都成事了,到那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必要为难你们呢?忌惮吗?忌惮你们什么呢?”
“我祖父的威望,林家是否会干政,还有五皇子本身的威胁。”
“你祖父总有告老还乡的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必非得见血。”
“那林家呢?”
“珩儿需要有母族的支持,就像我对王家一样。”
“你不怕外戚干政?”
“先不说你们敢不敢,就算敢,朕也不会将权利完全交给他们,平衡之术你应该明白。”
“殿下是对自己有自信?”
“是。”
“那五皇子呢?”
“若我成事之前他都没起来,那我成事之后岂不是更困难?只要他想,父皇难道会不依吗?”李延琏苦笑一声。
林听晚彻底哑口无言。李延琏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扎在身上才会疼。
“晚晚,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何不试着信一下我?”
林听晚不太敢看他,却鬼使神差的抬起头,却眼见着李延琏眼眸中的破碎深裂。
从古至今,帝王与储君都是冷血麻木和阴晴不定的代名词。都说伴君如伴虎,人们默认要对他们敬而远之。可谁说定了的,就不能有一个人,他能做帝王,也能爱一个人,也能坚守自己的底线?
李延琏不愿放弃自己的本心,哪怕他不能做一个像自己的父皇那样的皇帝。
他从来也没想着去学他。他骨子里是厌恶那样冷血的人,因为他曾因为那样的人受尽了苦楚,看够了母亲的眼泪。
他不明白,为什么心有温度,就不能做一个好皇帝?他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