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晚将最后一项宫务的公文批复完毕,她伸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面前的烛光昏黄不定,双眸酸涩不堪。
“娘娘,己经是亥时初刻了,您歇歇吧。”
玛瑙呈上一盏枸杞菊花茶,专管明目的。
“将这些批文整理好,明日一早就发出去。”林听晚端起茶盏来吩咐道。
“是。”玛瑙应下后就开始站在书桌旁整理起来。
“那个名叫付安稚的宫女在账房也待了快一年多了吧。”
林听晚突然问起,玛瑙心里有数,答的也不算慢:“是,她自去年九月底被分到了账房,到今日正好满一年又一月。”
“明日起,调她去内务厅吧,去尚宫局薄司计身边做掌计。”
林听晚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将东宫内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就连景煜帝和皇后也是知道的。
皇后自大早以前身子就亏虚的很,早就放权给了底下的嫔妃们。早期的时候是贵妃,德妃和以前的贤妃谢氏三足鼎立着分摊管理的。
谢氏被禁足,贵妃心思又不在这上头,后宫事务大部分是德妃在管理,最要紧的再报给皇后定夺。
如今皇后有了嫡亲的儿媳,且人家又是个能干的。为威望想,也为历练林听晚,由皇后做主牵头,禀明了景煜帝后,由德妃和林听晚共同管理后宫事务。,兰¨兰*文.学_ ^追-最*新,章`节¢
因此林听晚现在有内务厅的人事陟黜之权。谁升谁贬全是她一句话的事。
但付安稚是林听晚接手后宫宫务以来第一个调动的人,而且是女官。一个花房出身的普通宫女转变过来的女官。
付安稚跪接手书时,人还是木的,她怎么就成了女官了?她昨日还是一个蒙受天恩,由花房种花的宫女变来的账房的宫女。她不必再如从前般做日复一日的力气活,她能做自己擅长并喜欢的事,她己经很知足了。
可如今这手书上红的刺眼的字体却在昭告她,她成了女官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位置。
付安稚临行前在栖梧殿的正殿门前整整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娘娘天恩高厚,擢婢于微末。婢定当倾心图报,恪尽职守,不负娘娘栽培!”
不一会儿殿门大开,走出来的却不是林听晚,而是玛瑙,她将付安稚扶起来道:“娘娘让我转告你,到了那里就好好学,不要想你是因为她去的,不要自傲也不要自迫。要成长,不为她,为你自己。”
“是,娘娘教诲,奴婢定当铭记于心。”付安稚泪流满面道。
“珍重,付掌计。”玛瑙笑道。
付安稚坚定的点点头道:“玛瑙姑姑您也是。”之后便转身离去。
玛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也流下泪来。
她替那个闯出去的小女孩,发自内心的高兴。`比.奇~中^文*网/ \追\最/新\章?节_
玛瑙走进西厅,林听晚正翻阅着父亲托人从宫外带来的文章。
“她走了?”
“回娘娘的话,付掌计己经去内务厅应卯了。”
“嗯。召孙姑姑,寿嬷嬷,常嬷嬷过来。”
林听晚将文章投入烛台的火焰之中,将那些昭示着它们主人才华抱负的文字付之一炬,烧了个干干净净。
淡淡的焦糊气味渐渐散发出来,又很快被外面正厅香炉中散发出来的妙高香味遮盖住。
正厅里,岫玉收回添香的金匙,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宫女,小宫女会意,好眼力见的将香炉盖封上。
在小宫女忙着干活儿的空档,岫玉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西厅内林听晚的书桌,一首到呛鼻的香味散出来才算松了口气。
不到一刻钟后,寿嬷嬷最先踏进了栖梧殿的大门。
“寿嬷嬷这几日同孙姑姑一道处理东宫的事务可还习惯吗?”
林听晚先同她闲聊起来,等人到齐了在预备说正事。
“娘娘大恩,将此等重任交给奴婢,奴婢唯恐毁了娘娘的心意,到底也是在宫中多活了几年,如今还算习惯。”
“习惯就好,孙姑姑是从内务厅出来的,她身上的本事就连本宫都数不过来,按理说寿嬷嬷年长她许多,礼该她向你讨教的,只是本宫到底还是想让寿嬷嬷多养养身子。”
“娘娘体恤,奴婢明白,也无不感念娘娘的恩德,孙姑姑的能力远在奴婢之上,该是奴婢给她做配。”
“嬷嬷你能这样想就很好。”林听晚点点头道。
这边玛瑙递上来一摞公文,林听晚当场拿起来就要看,寿嬷嬷也不好再说话,只站在一边候着。
不多时孙姑姑和常嬷嬷也一同到了。
“明日要办观莲节,白日里宾客冗杂,不消说后宫里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陛下还钦点了几位大臣同游,你们三个必须要看好东宫的主子奴才们,这个时候就不要乱走了。到时候互相冲撞了,闹出事来,丢了东宫的脸面,本宫定是不会给他们留情面的。当然,也不会给你们。”
“是”三人连忙应了。
“常嬷嬷,前院的事本宫不便多问,只有一点,要多谨慎。前朝不比后宫,多少血雨腥风明枪暗箭的。让底下的人互相盯紧了,要严防私传消息的,和殿下有关的事,必须埋在东宫,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
“是,奴婢一定谨慎小心。”
林听晚闻言便微笑道:“嬷嬷的人品本宫还是信得过的,您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就冲您为着他这份儿心,也不会不管那些要害他的。”
“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就算是耗尽最后一口气也值了。”常嬷嬷哽咽道。
“嬷嬷这是做什么,您是殿下的奶娘,将来是要享福的,只不过除了嬷嬷,本宫在前院还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这才又让您多辛劳几年。”
“为殿下和娘娘做事,奴婢不觉得累。”常嬷嬷俯身道。
“这话说的好,这些日子各位的苦心经营本宫都看在眼里。玛瑙,传本宫的话,都有赏。”
“谢娘娘恩典。”三人连忙行礼谢恩。
东宫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到底和整个后宫是比不了的,林听晚既然放出手去让她们三个管,就是肯信任她们的。林听晚是想趁着这个时候把权放出去,但财政和人事任免权还是在她一人手中。她们三个有任何的变动都需要请示林听晚。有了她的批准方可执行。
在这段时间里,前朝的几个有才华学识寒门子弟都相继接到了一个神秘人的资助,对方自称析免先生,不忍见破土的新芽被出身的枷锁束缚,好好的才华却被埋没,望他们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这些人虽心有疑虑,却无法拒绝一展宏图的机会。就算他们跟随她,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有几个人能真正看得起他们呢?
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见了他们只会生出无尽的鄙夷。世家大族的人总觉得自己生来就高人一等,有些也是抱着“何不食肉糜”的看法,他们享受着寒门子弟从来无法触及到的资源,却没有几个人是为天下百姓想的,毕竟他们都是为家族活着的人。
况且这个析免先生从来也没有向他们提过什么过分或者违背他们道德准绳的要求,更多的是一种上位权利者对他们的鞭策与引导。
宫内宫外,一把握在林听晚手里的种子,随着季夏的一阵清风飘散到了属于他们的地方,让他们努力生根发芽,各展所长。
但在这段时间里,东宫后院里的尔虞我诈一刻不曾停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