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wen 作品

47.守得云开不见月(5)

    春烟居位处金陵闹市,本应该开门迎接来客,然而日近黄昏,依旧关着大门。伍明达正觉奇怪,隐听得一阵丝竹管弦之音,傍着徐徐歌声,飘绕于上空。


    梁怀瑾抓着铜环敲了三声门,大门启开道口子,一股清冽的香味随即飘逸出来。她朝里塞进去一吊钱,门内发出几声笑,大门随即敞开。


    此时那股味道更浓了些,仿佛蕴含着无形力量,牵着人往里走去。


    伍明达听不清一旁门僮的恭维,只身踏进门槛。


    眼前八名僮仆低头垂手,分别立侍左右,另有两名僮仆从厅内小跑着迎出,将伍明达和梁怀瑾引入。


    方才在外只窥见墙内一隅,便已能遐想里面是何等仙境。


    如今正值深秋时节,外头万物凋敝,春烟居内却是绿树葱茏,花团锦簇,曲折游廊下流水汀汀,薄雾笼罩其间,恍若置身蓬莱仙阁。


    伍明达心想:“想必那天庭也就是这番景象了。”


    厅堂的墙上悬挂着十来幅诗画,皆是文人雅士在此宴饮时所作。


    梁怀瑾挑了一间雅阁,二人甫一落座,伍明达兀自斟上两盏茶,说道:“要不说还得是你梁大小姐,让我有幸领略风花雪月诗意场。”


    梁怀瑾洋洋得意,她喝下一口热茶,道:“什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我当今算是看明白了,有钱更要及时行乐,搞些诗词歌赋;没钱便俯身草莽,与蚯蚓蛇虫为伴。”


    谈笑间,琴筝声动,歌伎声音悠长,为众客唱一曲曹植的《箜篌引》。


    待唱到“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时,帘外雨声渐歇,芭蕉叶挂着一串串银珠。


    伍明达席地侧躺,一只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道:“仓廪足而知礼节,怪不得那些个富贵人家喜欢这等过场。”


    梁怀瑾仍端坐着:“我有阵是穷怕了,若后辈子还能接着享受荣华富贵,我便死而无憾;若再让我穷一回,我就撒手做道士或者尼姑去,什么都不管了。”


    伍明达往嘴里送入一块琼叶糕,觉得粘牙,嚼了一会儿才咽下,“你去做道士尼姑?你舍得自己去当道士尼姑?”她翻身仰躺,左腿搭在右腿上,“那我还去当皇上呢。”


    梁怀瑾歪着头,瞧见窗外天色昏沉,突发奇想道:“明达,今夜你我以茶代酒,以‘女儿’为酒令,输了的,自罚一杯,如何?”


    伍明达连连推说:“我是一介武人,不会这风的雅的,不然我只得占着春烟居茅房不走了。”


    梁怀瑾却执意要行酒令:“你说的不作数,今夜非得陪我玩才是。”


    伍明达想到这次她做东,不好再三推阻,只得依她作罢。


    梁怀瑾倒盖过碗,用筷子有节奏地敲击。


    见伍明达抓耳挠腮,一时想不出来,梁怀瑾索性放下筷子,拿了块糕点吃起来。


    正当伍明达焦头烂额之际,忽的灵光一现,而后摇头晃脑道:“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1]女儿憔,晨昏侍奉公婆累;女儿悴,要生娃娃一大堆;女儿悔,想把红纸书撕碎;女儿盼,白天来个新妹妹,晚上和男人钻进帐中睡。”


    说到此处,伍明达戛然而止。


    梁怀瑾满脸疑惑:“怎么不说了?”


    伍明达清了清嗓子,道:“女儿喜,原来妹妹是个二刽子手,砍了男人的丑鸡|巴,疼得他掉下王八泪。”


    梁怀瑾没捏稳手上的糕点,碎屑撒了一身,她笑得差些背过气:“哎哟哎哟,好你个伍明达,什么乌龟王八泪的,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一通胡话?”


    伍明达又晃了晃脑袋,“自是秉文经武,无师自通而已。”


    梁怀瑾拍去身上的碎渣,正坐道:“你且听我说。女儿喜,末路恰逢及时雨;女儿愧,怕应羞见,明娘才气。”


    伍明达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有一句,须讲给你听。女儿喜,梁怀瑾惯会拍马屁。”


    梁怀瑾笑着恼她:“我好心夸你,你竟说我拍马屁?罚你喝一海!”


    伍明达端起茶杯,作势要灌她:“我比你说得多,要罚的也该是你。”


    外头响起一阵喧嚣,盖过了器乐声和歌声。


    伍梁二人不由得侧起耳朵细听。


    有人道:“今夜有解元巡城,姐妹们寻完乐子,咱又一同瞧瞧去。”


    伍明达和梁怀瑾对视一眼,伍明达道:“来都来了,今日赶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吃饱喝足后,梁怀瑾打包好两提糕点,待上榜的那几人远去,伍明达和梁怀瑾也跟着离开。


    本朝不设宵禁,星幕低垂,金陵城内仍旧人群攒动,一片灯火阑珊。


    在金陵最繁华的街巷,开着几家胡人酒楼,红发碧眼的胡姬提着酒壶,添酒传菜,穿梭其间。


    梁怀瑾提议:“下次吃喝去这儿,还有表演胡人绝活的,叫什么魔术,就是使障眼法,把有的变没,没的变有,把人变成兔子,兔子变成狗。”


    河边瓦肆的杂耍艺人手执火把,嘴里含住一大口酒,一口气对准火把喷去,火焰瞬间胀成一团烈火,霎时照亮一方街巷。


    一只猴儿攀上艺人的手臂,艺人又喷出一口火,点燃面前的三个铁圈,猴儿往里一钻,跳出铁圈,接着凌空翻滚一圈,顺势爬上艺人的肩头,龇着嘴向人们作揖。


    看客们无不拍掌叫好,向地上的碗里掷去钱币。


    猴儿从艺人肩头跳下来,一蹦一拾,捡起掉在碗外的钱。


    那艺人从一旁的熔炉装来一桶铁水,站在密布新鲜柳枝的花棚下,人们知趣地后退,让出更宽阔的场地。艺人以木板蘸取铁水,奋力一打,火星点燃绑在柳枝上的爆竹烟花,刹那间,似有千百株铁树银花同时绽放,后又散作万点星雨。


    打铁花结束,人群缓慢涌向解元巡游的街道。


    人群中不乏有扶老携幼者,总有照应不过来的,只得任由孩童钻来跑去。小姐公子见状,忙护住手里的鱼灯。


    街道司已经提前扫清积水,一路上铺满花瓣,暗香浮动。


    前来一睹解元风采的人逐渐变多,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卫兵不得不将百姓驱赶到两旁,在中间腾出一条过道来。


    人群中有人说道:“今年秋闱,浙江出了位女解元。”


    梁怀瑾说道:“怪不得人人都兴致高涨,原来是位女解元,都稀奇着呢。”


    伍明达道:“再过个六九年,便没有今年这般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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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怀瑾问:“为什么说这话?”


    伍明达道:“今后次次都是女解元,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敲锣打鼓声中,解元的巡游队伍踏上花路。在一众人马的簇拥下,尤见解元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月白长衫,头戴方巾,颈间挂有直垂到肚子的大红鲜花链,笑着向两边的百姓拱手,风光无限。


    不知是谁高呼:“祝姬解元旗开得胜,连中三元!”


    而后一呼百应,众人连喊三次“连中三元”,声音响彻云霄。


    伍明达由衷感叹:“大女人该当如是,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多神气。”


    梁怀瑾扯了扯她的衣袖,手指着那解元道:“你瞧,她眉宇开阔,相貌堂堂,是个要做大官的相。”


    伍明达稍偏过头,视线不离解元:“不必羡慕人家,你也能做大官。”


    梁怀瑾有些泄气:“官要做多大才算大?”


    伍明达眼珠子提溜一转,“此官非彼官,你是官人的官。”


    此言一出,站在她们附近的行人忍不住掩袖偷笑。


    梁怀瑾质问她:“女的怎么当官人?”


    伍明达笑着说道:“谁说女的不能做官人?你是大小姐,将来就是大官人。”


    梁怀瑾不甘示弱地回嘴:“你才是大官人,你是左官人右官人上官人下官人假官人真官人!”


    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伍明达敛起笑容:“哟,又来一位大官人。”


    梁怀瑾别过脑袋,“我再不会上你的当。”


    伍明达对梁怀瑾低声道:“看到位老熟人,你跟我悄悄过去,保准吓她一跳。”


    对面的秀姈神色匆然,像是在搜寻什么,只是周围人多眼杂,完全没注意到人群里的二人。


    她驻足环视片刻,却又转身往巷中走去。


    梁怀瑾顺着伍明达的视线望过去,一眼认出是秀姈,刚要大声呼唤,扭头见伍明达双唇紧闭,随即阖拢了嘴。


    “跟上她。”伍明达推着梁怀瑾往前走去。


    二人穿过人群,追到对街时,秀姈却仿佛蒸发一般,无迹可寻。


    彼时秀姈从眼前的巷子尾闪过,伍明达拨开不断往前涌的人丛,来到巷头,正欲提脚追赶,却被一个软物跘住。


    她刚要拔出腿,只觉身下那两条胳膊跟铁圈似的窟住她,暂时不得抽身。


    低头一看,一位老乞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左脚鞋头被磨烂了,露出一截脚趾头。


    伍明达见此怒意立刻消减半分,好声好气道:“大娘,解元要去城门口布施,你去那里,那里粮多,少不了你吃的。”


    老乞妇竟张口道:“我岁数太老,腿脚不便,抢不过人家。我在这儿守了一夜,偏你来了,你这次干脆将就做个好人,给我点钱,我就放你走。”


    一听原是讹诈,伍明达怒气陡升,见她年事已高,不忍动粗,只道:“要吃的去别处要,我可没闲钱给你。”


    便抬腿往外拔,那老乞妇一声不吭,仍抱住她的腿。


    伍明达扫了巷尾一眼,喝道:“喂!再不放手我就要打人了。”


    后又放声大喊:“秀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