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依 作品
51.暴雨长安
乳母看他憨厚可爱的样子,刮了刮他白嫩的下巴,问:“小公子长大后多帮帮阿翁阿母可好?”
刘奭就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平君忙完,赶紧坐下喝了口水,埋怨了句:“今年夏日暴雨真多,稀奇得很。”
放下水杯,她看着仍站在门口显得忧心忡忡的病已,起身帮他擦干了脸上还留着的雨水,安慰道:“别愁了,天有不测风云,你我也没办法。”
……
刘贺的行程也因为暴雨再次耽搁。
先前在昌邑国时,他听闻平君和病已生了儿子,便打了块金锁准备当做贺礼。他是这样打算的,今日他送了病已金饼,来年他的儿子出世,病已就得加倍偿还给他。
毕竟,他的儿子论辈分其实是病已的弟弟。
想到此处,他被暴雨影响的心情一瞬间就转好。
这次接到皇帝传召,他觉得是皇帝有意图要再树宗室威信,便特意带着些亲信一同入京,他还一如既往地为刘弗陵准备了礼物,是他全新打造的铜火锅。
只是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刘弗陵已经等不到他预备相送的铜火锅了。
……
上官萦阳在宣室殿单独召见了霍光。
殿外阴云密布,殿内暗光流动。清冷的殿门外皇宫戍卫的身影,是霍光的手下。
“大将军,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未立太子,未有遗诏,你怎么看?”上官萦阳问。
这语气高冷平淡,可偏偏眼里露出一股刻意的真诚。
霍光的眼中却是坦荡:“未有太子,便从宗室另立天子,昔日孝文皇帝便是先例。不过娘娘,陛下当真没有遗诏么?”
上官萦阳的细眉应声上挑,她若说有遗诏,谁又敢反驳呢?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面前这位大将军。
她问:“大将军说过要做汉室的忠臣,可要怎么做?我若拿出遗诏,你便认下么?”
霍光立刻径直跪下来:“若是陛下的诏书,老臣当然要认。”
上官萦阳看着门外戍卫的身影,她俯身到与霍光平齐的高度:“大父,有没有遗诏,不都是你我说了算么?”
她的眼睛被殿内昏暗的灯光弄得晦暗不明:“我是他的结发妻子,你是当朝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你我共立一个君王,还不够么?”
霍光却一惊,道:“皇后娘娘,请慎言。”
霍光就是一个这样谨小慎微的人,上官萦阳扶他起身,仔细地想了想。
当初刘弗陵告诉她,孝武皇帝晚年曾几次试探霍光,还赐过他一幅周公辅政图,可霍光从来没有表现出得意或喜权,甚至屡次询问确认武帝的具体想法,直到武帝正式下诏,他才欣然接受自己的身份,成为辅政大臣。
可要是他真的不在意,他又何须将自己的政敌连根拔除,何须笼络那么众多的朝臣,甚至在此刻,面对自己的外孙女,派出皇宫戍卫驻守宣室殿?
其实刘弗陵在大病之际便想明白了,只要霍光的野心与汉室的天下并不矛盾,他又何须去理会那么多?
当初孝武皇帝将皇位传给年幼的他,属意霍光辅政,其实是看重了霍光的能力,当然也考量了霍光的年纪。
一人渐老而一人长成,刘弗陵自有从霍光手上收回权力的机会,曾经的武帝自身,也经历过一个巩固皇权的少年时代。
只可惜是他命短,完不成武帝的期许。
所以至于他的继位者是谁,便由得霍光和上官萦阳去定夺吧。
上官萦阳收回思绪,道:“大将军,大行皇帝的遗诏便是,由你我共立新君。我这样说,可算慎言?”
霍光眸中底蕴流动,终于应了声。
“那大将军属意何人?”
霍光便道:“大行皇帝无子,兄弟之中仅有广陵王刘胥在世,但此人行事颇为荒诞,早年间甚至散播过大行皇帝非孝武皇帝亲生的谣言,其同母兄燕王刘旦也曾伺机谋反,此人定不能立为君。”
上官萦阳考虑道:“自然。”
“子侄辈中,自然也需摒除此二人的子嗣,尚有昌邑王刘贺可担此重任。”
“刘贺?我知大行皇帝与他交好,曾交待过一些事给他办,可惜他没办成,还是大将军帮他挽回了名声。”
“老臣不敢居功。”
上官萦阳又问:“还有谁么?”
霍光顿了顿,道:“子侄辈仅昌邑王一人。”
上官萦阳颇为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大将军心意已决?”
“臣不敢怀揣私心,一切以礼法为先,请皇后娘娘示下。”
对于这个结果,上官萦阳并不意外。霍光虽然说得公道,但事实是刘胥因刘旦之死对他记恨颇深,而刘贺胸无城府,不足为惧。
他想继续当他的忠臣,便要拥立刘贺为君。
“大将军若定了,我下诏便是。”她当然无谓与霍光在这件事上有分歧。
刘贺登基,需尊她为皇太后,她是年仅十五岁的皇太后,也仍是皇宫的主人。
……
未央宫皇帝驾崩的讯息传出,举国服丧。
病已与平君都换了一身素服,家中的一切喜事庆典暂缓,甚至酒肉也禁止,婢女们也被要求小心行事。
其实无需两位主人多交待什么,看平君和病已忧愁的神色,下人们就已经知道要收敛。
甚至连刘奭都变得老实,夜里平君帮着乳母摆弄他,他一点也没有乱动,喝完奶就安静睡下,看他乖巧的模样,平君才放心去寻他的父亲。
病已坐在食案边,可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他显得很悲伤,直到平君坐下叫他的名字,他才抬起头发现了自己的妻子。
数年前刘弗陵吐血的那个夜晚,皇帝不忿又无奈地神色不断在病已脑海中重演,他甚至好像听到刘弗陵的哀嚎,他不想死,也不想将江山拱手让人。
这些过去的宫廷风波让他黯然神伤,甚至陷入争斗的漩涡无法自拔,直到平君叫醒他,他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那没有尽头的深宫,而处在长安的市井人家之中。
身边有他此生最爱的妻子,他的心立刻就暖起来。
平君牵着他的手问:“累了?”
病已抱她入怀,闭上眼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背,感叹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平君也叹一口气:“世事难料,虽是陛下身体不好,却怎么也想不到他至于这样年轻就……但逝者已矣,病已,你别难过了。”
平君觉得陛下与病已虽是名义上的祖孙,实则更像手足。他们皇室的手足虽不至于像普通人家那样关系单纯,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病已,本就没有什么亲人,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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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安,唯陛下一人而已。
这么多年来,陛下与他都初初长成,互相留给了对方不少少年时光的坦率,她想,病已必是因此哀伤。
她捧着病已的脸,搂着他:“现在你有我和奭儿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病已眉目舒展,他感动地望着平君那双宛如春水的眼睛,沉下心来倚靠着她:“幸好有你,平君。”
夫妻之间平淡如水却温暖惬意的生活早已给了病已防身的盔甲,想到故人的死去,他只会更加感激此刻的拥有。
那些踽踽独行的回忆与他渐行渐远,他喜欢他的家,喜欢平君嘻戏的笑脸,也喜欢刘奭吱吱丫丫的叫唤。
两人继而宽衣上榻,病已如以往那样从身后搂着平君,亲吻她的耳垂。
平君握住他的手由得他亲,等到他消停了些,才问:“你近日要入宫么?”
皇帝的葬礼病已定要参加,太常若定下什么守灵的规则,他也自当遵守。
他答:“太常寺会着人告知我这些流程,想必这两日他们忙极了。”
平君又问:“想必皇后娘娘也悲伤极了,但陛下无子,谁来继位呢?”
这回病已便答不出来了。
“怎么,是我不该问么?”平君翻过身来,隔着漆黑到几乎不可视物的光线,贴着病已的脸。
“此事想必有大将军来主持。”
“大将军?他毕竟是外臣。”平君有些意外,在她心中,就算霍光权倾朝野,也不能左右皇帝拥立才对。
但她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大将军已经权倾朝野,那他做的事又有谁敢反抗?
她突然就觉得病已的忧心也有此因,脱口便去确认:“要是你当日顺了成君的心意,以大将军的能力,说不定能让你登基。”
病已手上的力道一重,将她紧紧搂着:“你这叫什么话,莫非我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惜算计的小人么?”
“当然不是,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到论继位资格,你其实也有。”
“可我不能因此失了你……”病已亲上平君的脖颈,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平君的,他的心早已经放在她那里了。
“皇位,谁人不想要?”他反问:“可我的祖父做了几十年太子都能有朝一日被逼自杀,当今陛下明明正当壮年也能立时暴毙,有没有成为九五至尊的命数,哪里是靠人心算计就可以的?”
平君知道他心痛,紧抱着他,倾听他的肺腑之言。
“平君,我确实不想局限于市井,我想收西域,平匈奴,我想国泰民安,百姓乐业……但这些事不与你有关,更不与我对你的感情有关……我为何要因此放弃你?”病已倾诉道:“你不该这样质疑我……你只是该知道,若没有你,也没有今日的刘病已。”
当初在未央宫,是平君将他领到了刘弗陵身边,是平君告诉他,不能甘心认命,是平君带着他,游历过长安九市,也是平君帮他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们要走出掖庭……
他们互相的鼻息那么近,往事一幕幕,皆是他二人携手同行的场景。
“我知道……病已,我从没有质疑你,我只是觉得,你既确有这个能力,又为何不能上?我为你不平,想为你排解。但我说错话了,是我的错。”平君问:“我还能弥补么?”
病已捏着她的胳膊使了使力:“怎么弥补?”
平君便贴着他的唇说:“我会告诉我的夫君,他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