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依 作品

52.刘贺登基

    平君说完,给了病已一个缠绵的吻。


    病已疯狂索取着,他霸道地说:“一个吻可不够。”


    他在欲望中清醒的沉沦:“平君,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家,你和奭儿,早就是我骨血的一部分。”


    夜色太黑,但他们互相之间已经相当熟悉,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表情与反应,那些温柔婉转霸道强横皆融入对方的内心,激发成身体指梢的点滴动作。


    到两人停下周身的动作,平君还能听见他炙热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能做皇帝便做皇帝,能做诸侯便做诸侯,甚至,我若只是做个一介平民,也定要守好你和奭儿。”


    平君还听到他胸膛铿锵有力的心跳,知道病已滚烫的心如当年一样赤诚,从未变过。


    她又怎么能离开病已,这个她用自己全部心血爱的人。


    在漫长漆黑的夜里,贴着彼此温暖的身体,他们终于平静下来。


    病已道:“你说得对,大将军始终是外臣,要想拥立之君的地位更合礼法,若陛下没有下诏明示,也该由上官皇后下诏。”


    平君皱了皱眉,她只知上官萦阳应当十分伤心,但无法感同身受她亲自下诏的心情。


    至于这个人选,平君想了想,问:“莫非是……昌邑……”


    病已点了点头,除非霍光另有打算,否则这是最合礼法的选择。


    但朝局能否稳定,天下能否归心实是尚不明确,尚冠里比起未央宫,可太是个适合偏安的地方了。


    ……


    直到刘贺的车马到了长安,他才听说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有上官太后立他为新帝的旨意。


    他一时不知该悲还是该喜,而未央宫的司马门口,霍光一身斩衰丧服在身,协群臣恭迎昌邑王入内。


    刘贺大步走向霍光,霍光穿着这身沉重的丧服让他显得气色不佳,刘贺心里鄙夷,只道他戏作得好,倒让旁人看出他的哀思和忠心。


    另有内侍为刘贺递上斩衰,刘贺却没忙着接,而是质问霍光:“陛下怎会暴毙而亡?”


    霍光叹一口气:“太医们束手无策,是天命如此罢。”


    先前刘贺来过未央宫数次,每次他都是满怀壮志,可今日众臣奉诏迎他为君,他却反而没有以往那种肆意之感,似乎皇帝这个身份是一具枷锁,需要他将那些浮于表面的狂妄尽数收敛,只因没有其他人高座龙椅替他操汉室的心。


    他披上孝服,入了宫,去拜谒上官太后。


    刘弗陵甚少向他讲述他们夫妻二人的事,只在当初大婚之时,说起过上官氏是被上官桀硬塞入宫的傀儡,而今上官家早已灭门,上官氏凭借其外祖父霍光的权力稳坐中宫之位,到如今,已贵为太后了。


    他还需奉她为母。


    那他算什么?他开始怀疑,刘弗陵的死是这祖孙两人为了进一步控制朝政做出来的局,那他们既然敢杀刘弗陵,不就更有胆子杀一个从诸侯之位登上皇位的他么?


    他走在一行人的最前头,身后跟着群臣,两侧是巍巍宫墙。他终于第一次感觉到这宫墙的压迫性,压得他无路可退。


    他要成为惠帝那样的傀儡么,还是进行像文帝那样反击?


    前车之鉴已经足够明了了。


    ……


    上官太后在宣室殿接见了刘贺,亲手将玉玺交到他手里。


    刘贺虽然对她不熟,她却对刘贺有所了解。他虽没比刘弗陵小多少,却到底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诸侯王,哪里有刘弗陵那种九五气度,更遑论在拥有霍光的中央朝廷站稳脚跟的能力。


    偏偏骄奢的生活让他目中无人,他眼中不藏事,将对上官太后的不满都摆到了脸上。


    不知怎么的,上官萦阳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口无遮拦的自己。


    只是那时她有娘家撑腰,又有刘弗陵愿意包容,而此时的刘贺,并不具备被人包容的条件。


    到他去往前殿祭奠刘弗陵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群臣眼中露出的不满。


    她摇了摇头,决心提点提点这位年纪比她还大的儿子。


    ……


    刘贺住进了温室殿,他对这座皇帝的寝殿并不完全陌生,不过当初他是客,如今他却成了主。


    他将病已召到殿内,询问刘弗陵的死因。


    “是不是大将军害的?”他直接问。


    病已摇头:“先帝身体不好,陛下也知道的。”


    刘贺却好像入了魔,他不相信病已说的,只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陛下想除霍氏的势力,被大将军先行反制了?病已,我呢,我能在这宫中活多久?”


    “陛下,上官太后既然下诏由你登基,你就是大汉江山的主人,何必如此忧虑?”病已觉得刘贺有些反常,他反倒宁可刘贺取笑他,天马行空高谈阔论,或者仗着辈分为难他。


    “你不懂。”刘贺打断他:“我不想像惠帝那样任霍家鱼肉,也不能像先帝,被霍家毒害致死。”


    “病已,你怎么没护住先帝?”他突然又高了几个声调反问,眼中甚至带着怒意。


    这让病已百口莫辩,他跪在地上,直言:“先帝乃不治而亡。”


    刘贺遂不想与他争辩,他道:“你退下,去叫王吉来,我要与他商量。”


    刘贺做事其实雷厉风行,病已不能帮他拿主意,他便叫了自己亲信来,王吉不肯帮他拟诏任命昌邑国的诸人在中央朝廷任职,他就亲自来。


    他觉得自己从昌邑国带来的亲信还不够多,便命人快马前去昌邑国通传报信,他害怕自己的饮食出问题,则让自己的亲信接管了膳房。


    未央宫先帝的丧事还没办完,刘贺已经下了好多道命令,而其中无关守丧尽孝之道,无关军国民生大事,而却是为他一人的安全而为之,暗藏对霍光贬低讽刺之意,完全背德扶他上位的最大功臣。


    连杜佗与张彭祖等人都听说了这位新帝的作风。


    他俩心里不痛快,来尚冠里找病已倾诉:“你都不知道那朝堂上乱成什么样了?”


    病已和平君仍带着孝,也没有酒,只沏了一壶茶招待二人。


    他不解:“有大将军坐阵,能乱到哪里去呢?”


    张彭祖道:“大将军既要收拾广陵王的叛乱,又要把持朝政诸事,劳心劳力,君主一声感激都没有,反倒还被打压。想当初不论是孝武皇帝还是先帝,可都对大将军礼遇有加。”


    杜家与张家也算是大将军府出身,他们的家族势力在此次风波中受到影响,两人帮着霍光说话不足为奇,但他们好歹与刘贺相识,若他们尚且对刘贺如此心怀不满,朝上其他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憎恶他。


    而霍光竟然在这些人口中变成了劳苦功高又不得天子倚重的悲情臣子,真是何其荒缪。


    人心是会变的,他早也经历过了。


    病已与平君对视一眼,只道:“君臣之道自有别,新帝已立,我等守好为臣之道便好。”


    杜佗便道:“这位陛下,做个藩王还可以,真做了天子,确实够无法无天。”


    病已眉头一皱:“阿佗慎言,此话我当没听过,你切勿再乱说。”


    他却道:“病已,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父当初劝大将军立你为帝。”


    张彭祖也附和:“确实。”


    这话让平君和病已面色煞白。


    平君心里一紧不慎将茶水洒了,病已则急忙解释:“立君之事由上官太后承天命所下,你这话不仅陷大将军不忠不义,还将我家中之人全都牵扯进去,被有心人知晓,我家里这几口人还不够死的。”


    看平君慌乱收拾着,张彭祖道:“你们怎么怕成这样,我等有分寸,当然不会出去乱说。”


    病已便再三叮嘱,然后慌忙将两人送走,让他们近日不要再来。


    平君可算真被吓到了:“这天子的位置不好座,昌邑……陛下在长安算是初来乍到,他心里没底,应当是确实慌了,做得有失偏颇……可连彭祖都这样说,我真害怕朝上要出乱子。”


    病已让她安心坐下,道:“有大将军在,且出不了乱子。”


    平君知道,按刘贺以往的性格,估计早来尚冠里与他们相见,顺道要揶揄病已几句,让奭儿叫他祖父才是,但如今他入了长安没有半点消息,只从彭祖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还都是抱怨之词。


    “你是对的。”她道:“这被扶上去的天子不好做,陛下……他怎么不知道收敛呢?”


    “他向来与大将军不和,心中又怀疑先帝之死与大将军有关,才不得不提防,不能算完全错。”


    平君皱眉:“可大将军又怎么会容忍新君这样的作为,受得了这种落差,既然陛下怀疑大将军毒害先帝,不应当表现得更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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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才是么?”


    病已点头:“所以说,我妻睿智通透,不输朝廷重臣,更不输当今天子。”


    平君急得跺脚:“你才要慎言,不怕害死我么?”


    病已便哄了她两句安抚着:“别慌,未央宫的风且吹不到我们这里。”


    “可这风会吹到哪里?人言可畏,病已,这里已不安全了。”


    病已与她对视,他明白妻子的意思,只说:“等霍大将军将广陵王之事解决了,他便会收拾朝堂这局棋了。”


    可他并不知道霍光打算怎样收拾。


    平君想了想,问:“我能进宫去见见皇太后么?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她的。”


    上官太后也是执手整个朝堂棋局的重要角色,要想把握未央宫的风向,平君去见她实在是明智之举,病已知道平君是与他心意相通,甚是感激。


    他帮着平君将屋里的狼藉收拾了。那些倾洒而出的茶水拨动的何止是他们的心?霍光、上官太后不知道么,刘贺会不知道么?


    原本夫妻夜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在有的人心里萌生出来,他们已经不能独善其身。


    他们至少要警惕杜佗和张彭祖那些人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给他们招来祸端,他们也要提防刘贺手中他其实控制不住的权力,护一家人的平安,他们还需要知道大将军和上官太后的打算,确定病已未来的去留。


    病已想到与自己血浓于水的那些素未谋面的亲人,他们何其无辜,却仍做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过去的事他无能为力,但如今……他已为人夫,为人父,怎能让家人陷入困境?


    病已牵住平君的手,决意要将他与家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


    平君再次踏足未央宫,只觉周遭的一切变得陌生,让她内心十分不适。


    原本皇太后应该移居长乐宫了,但上官萦阳并没有迁居的意思,刘贺对此十分不满,这日就特意请了车马,来椒房殿接她出去。


    上官萦阳早听说了他在朝堂上的那些“壮举”,此次看着他心急如焚,好像她不走就会加害于他的模样,心里也是恼了真火。


    “陛下,你想限制霍家的势力我不拦你,但你该为朝局稳定考虑,不该这样大动干戈。”


    刘贺便傲慢地反驳:“你做太后,也想干政,想学吕氏?”


    见他如此出言不逊,上官萦阳懒得再费口舌,便道:“新帝登基皆需祭祖,陛下是否把这事先办了?”


    “朕自会办。”


    上官萦阳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


    有侍女走来向上官萦阳通传平君来访,她才舒缓了神色,但还是恼着,对刘贺命令道:“退下。”


    “太后……”


    “你要忤逆我么,把你的车马带走!”


    上官萦阳年纪虽轻,气势不小,她一动怒,殿中诸人都看着她的脸色行事,不算顾及皇帝的态度。


    刘贺心中忿忿暗想,这皇宫侍卫也都得换成他的自己人才行。


    他拂袖而出,临出殿门口时,见到了一身素服的平君。


    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同时拥有着清秀婉约与成熟端庄之感,那身素服不仅没让她的姿色逊色半分,反倒衬得她那样高洁,比未央宫中一切事物都要纯洁。


    刘贺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平君的情愫。


    可平君看他的眼神却在闪躲,没有以往的亲密熟稔,如病已一样,只对他避之不及。


    然后仓惶地伏下身向他行礼。


    平君从未在他身前如此拘谨行事,刘贺见到这景象有几分不适。这些不适让他忘记了最初他想要同平君说的话,而转眼看见上官萦阳朝这边走来,他不禁心生怀疑,皱眉问道:“你同太后熟识么?”


    平君不敢欺瞒,道:“臣妇居掖庭时,与太后娘娘结识。”


    还不等刘贺说话,上官萦阳已经绕过他去扶平君起身,起初平君并不愿起身,到刘贺开口,她才愿意。


    上官萦阳似是挑衅地道:“陛下,请回吧。”


    说完,她拉着平君进了殿中。


    刘贺望着两人的身影,眼中充满深意。平君从始至终没正眼看他,而身为刘病已的妻子,她同上官太后走得这么近是否在情理之中?


    他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差人去寻酒来喝,他要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