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香云身体猛震！空气凝固。罪臣之女的烙印重新钉回心头。父亲头颅曾示众，郭家男丁流放，女眷入贱籍。她肩膀塌陷下去。
沉默后，祁云熙再次开口：“所以，你必须离开。”
最后一点光熄灭。郭香云双手无力垂下，脸上只剩听天由命。她闭上眼。
“让你假死。”祁云熙转过身，正面对她。
郭香云倏然睁眼！
“假死不麻烦，”祁云熙走到书案旁，“但死得让陛下深信很难。”
“小姐！”王康的声音在门口炸响！他几步冲进来拦在中间，脸上没了恭谨，只有惊急：“假死？扮乞丐？十天？！外面是狼窝！她一个女子孤身……”他声音发抖，“您这是推她进油锅！十天流落街头就是逼她死，逼她疯！”
郭香云指尖冰凉。
祁云熙没动。她拿起笔架上的乌木紫毫笔，手腕一扬——笔飞向王康！
王康慌忙接住，错愕不解。
祁云熙看着他：“没说要她真经历。”下巴朝笔一点：“写下来。那十天的遭遇，写个命悬一线的剧本。”转向郭香云，“给陈骁看。”
声音加重：“真真假假，环环相扣，才能瞒过陈骁。把郭香云从陛下心头剜掉。让他知道人是怎么在城里一寸寸死透的。”
王康愣住，手里的笔攥紧。脸上的惊怒僵住，慢慢被一种混合恐惧的精明取代。
郭香云屏住呼吸。
“我信您！”郭香云抬头，眼神决然，“我任凭安排！”
祁云熙指尖轻叩桌沿：“明晚开始。十个日夜，你将是被来福商会逐出去的人。”转向王康，“王总管，你写。每一刻的险象都要有人证，物证，送进陈骁耳朵。让他信。”
王康握笔重重点头：“明白！”
“没什么事就下去准备。”祁云熙看向郭香云，声音少见地缓和了些。这不是温情，更像对即将入局者的安抚。
但这缓和落入郭香云耳中，竟带来一丝沉重的安全感。祁云熙救过她两命，她的命本就是对方的。
刀山火海，她都不会有怨言。
郭香云深施一礼，默默退下，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只剩祁云熙和王康，以及更漏的水滴声。
直到郭香云离开，王康才凑前半步，压低声音。“小姐，十天后，具体把她安置在南钰掌柜手下何处。小人也好让后续安排更稳妥些。”南玉城太大，需要精确位置。
祁云熙目光转向门口，语气恢复平日的清冷。“西区来福分号，南钰姐那。陈骁的爪子，伸不到那片地方。”她停顿一瞬，补充道。“而且，南钰姐那边的情况，应该适合她。”
王康却皱起眉。“小姐恕小人直言，如今四大区暗中成立的共福会，唯有西区势头最猛，已见雏形。郭香芸身份特殊敏感，突然加入，尤其可能介入核心……会不会。”他没说完，但担忧清楚。
西区共福会凝聚力量的同时，暴露风险也在剧增。郭香云这个带着死亡秘密的新人，是颗潜在的雷。
不光王康谨慎，祁云熙心底对郭香云也存着一份基于现实的戒备。这份戒备无关喜恶，是警惕可能带来的风险。
信任有限度。
王康所说的的四大区提醒了祁云熙。
共福会。这才是她深谋的根基，未来挑战陈骁、图谋变革的真正底牌。
王康提到其他三区也有会长，正悄悄影响百姓思维，效果不错。
“潜移默化是好，”祁云熙摇头，手指在案上无意识划过。“但这局面能藏多久。”她抬眼，目光锐利。
“影响千百人心。那就不再是渗透。是集会，是聚众，官府视为祸端。稍有声势，弹劾奏折必会如雪片飞入陈骁案头，撑不了一年。”她略微头疼，他不过是一阶商人，却被逼的谋划造反，实属可笑。
“一旦共福会暴露在了人们的面前，恐怕不用三年，就会把共福会钉上邪教铁碑。到时，一切行动只能转入更深的黑暗，寸步难行。”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正大光明积蓄力量的时间太短。她要在被逼入地下前，尽可能壮大，却又不能因急躁而暴露，招致围剿。
这紧迫的战略问题刚成型，门口响起沉稳克制的叩门声。
王康立刻收敛神色，快步开门查看。门外是长身玉立的祁开元。
王康侧身让开，躬身。“大少爷。”心下微松，小姐需要帮手。
祁开元颔首进门。他扫视房中气氛，目光落在书案后的妹妹身上。他反手轻轻关上门。
祁云熙眼中一亮，正为共福会何时蛰伏而烦忧，兄长来得正好。
不等祁开元开口问宫中事，她便抢先站起，语带一丝急切。“哥来得正好。宫里事稍后说，先劳烦你帮我算一卦。”
祁开元微讶。回家后这是首次被祁云熙请求占卜。他挑眉。“算什么。”
“共福会。”祁云熙直视他，直接说出最大忧虑。“我想知道，何时是它该彻底熄灭锋芒、隐入暗处的……死限。”她把“销声匿迹”换成了更紧迫的“死限”。
祁开元神色凝重，不多问。“好。拿三枚铜钱来。”
“铜币……”祁云熙看向王康。王康一愣，他还以为道士一般会随身携带，占卜用具呢
祁开元有些尴尬：“我方才出去在街边吃了碗馄饨面，零钱都付了，所以才没有。”这借口合情合理。
“呵呵，没事的。不过铜钱我也不会随身携带，大少爷您看小姐那儿压纸的小钱可以吗？”王康笑呵呵的指着书案。
祁开元神态平静目光扫过书案，随手拿起三枚祁云熙用来压纸的钱币，随口答应：“可以的。”
祁开元毫不介意，三指拈起那沾着墨迹和烟火气的铜钱，于掌心默祷片刻。手腕一振。
叮、叮、叮。三枚青铜钱落在紫檀案上，旋转几圈，各自静止。
祁开元凝神细看卦象。只看一眼，他温润面色骤变。再抬眼时，声音沉冷似铁。
“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这灾恐怕是西区那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