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被顾淮深抱上救护车的时候,初穗基本上已经失去意识。

救护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车内刺目的顶灯下,初穗苍白的面容几乎透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她纤细的手掌覆在腹部,蜷缩着。

“血压80/50,持续下降!”

“心率120,窦性心动过速!”

医护人员急促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顾淮深僵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护士迅速给初穗扎上留置针。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隔了好一会儿,被旁边的医生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顾先生”

“顾先生!”

“患者有妊娠可能吗?”医生抬头问道。

顾淮深的手指猛地攥紧座椅边缘,金属框架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

想起初穗这几天的状态,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有。”

“但是我们没去查过。”

医生立即转向护士,“通知急诊准备手术室!”

十五分钟后。

医院急诊通道,顾淮深被医护人员推开,眼睁睁看着初穗被迅速推往手术室。

他站在原地,西装上沾满了初穗的血,右手掌心还留着被她无意识抓出的血痕。

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墙上。

手术室的门重重关上。

手术室门前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将走廊映照得如同血色黄昏。

顾淮深站在门外,西装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褐色,像一朵朵枯萎的花。

他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林景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始终没得到回信。

但他现在连解锁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机械地盯着手术室上方刺眼的红灯。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初穗这一个多月来愈发苍白的脸色,她总是推脱说没胃口的晚餐。

现在想来,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明显。

时间被拉长成折磨。

顾淮深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初穗可能怀孕这个可能性。

她不是在吃避孕药吗。

什么时候怀上的。

她知道吗。

为什么自己不早点让医生给她检查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先生。”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顾淮深猛地抬头,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医生神色凝重地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情况不太乐观。患者目前身体极度虚弱,hcg数值远低于正常水平,胚胎发育本就迟缓。再加上严重营养不良,子宫内膜环境非常不理想”

顾淮深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指缝缓缓渗出。

“她真的怀孕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医生略显诧异地抬头:“您不知道吗?”

“初步诊断,初小姐已经妊娠五周了。”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语气越发沉重,“这个阶段本就是流产高发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顿了顿,“患者之前是不是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那些药物对早期妊娠也有影响。”

医生轻轻摇头:“保不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大人的子宫。”

听到这,顾淮深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患者出血量增加,需要立即输血!”

医生的表情更加严肃:“顾先生,我们需要您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顾淮深签完字后,医生便又急匆匆回到手术室。

过了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空荡的医院里格外清晰。

顾淮深没有回头,但来人已经停在他身后。

“淮深。”

低沉冷冽的嗓音,是顾擎深。

顾淮深缓缓转身,对上兄长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深邃眼眸。

顾擎深西装笔挺,眉宇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显然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哥。”顾淮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顾擎深的目光落在他血迹斑驳的手上,眉头狠狠一皱,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弟弟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即便是当年父母去世,他都不曾这样过。

顾擎深看了眼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字。

顾淮深任由他攥着,没有挣扎,也没有解释。

顾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强硬地塞进他手里。

“擦干净。”他命令道。

顾淮深低头看着那块深灰色的方巾,没动。

顾擎深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默默陪着他一起等待。

“哥”

顾擎深转头。

“我好像这次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走出来的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与遗憾。

见门口坐着的两兄弟,一时之间心理压力大到不行。

“顾先生。”医生的声音很轻,“很抱歉,我们没能保住胎儿。”

即便心里有底,但听到这个结果,顾淮深还是觉得自己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掌心的伤口被粗糙的墙面摩擦,却感觉不到疼。

“患者怎么样。”顾擎深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多好看,他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开口。

“初小姐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医生犹豫了一下。

——

一个小时后。

icu的玻璃窗映出顾淮深憔悴的轮廓,他的视线穿透冰冷的透明屏障,落在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初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连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唇瓣干裂得泛起白皮,只有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上留下浅浅的雾气。

各种监测线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衬得那截腕骨越发伶仃。

病号服宽大的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凹陷的弧度透着病态的脆弱。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却更像是一种机械的维持。

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整个人陷在雪白的被褥里,仿佛随时会融化消失一般。

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折的白色山茶,

美丽,破碎,

摇摇欲坠地挂在生与死的边缘。

唯有病床旁边的心电图,证明着她的生命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