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已经安排好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纪随的儿童房就在我们隔壁。”
“我们?”初穗猛地转头,湿发甩在真皮座椅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车内,顾淮深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初穗相撞。
她眼中闪过的慌乱和抗拒猝不及防撞进眼底,顾淮深指尖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
“总统套房有三个卧室。”他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下去,“纪随一间,保姆一间,你一间。”
车内有一瞬间一直没有任何声响。
初穗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湿透的衣角。
她再抬头,驾驶座上的男人早已经移开视线,侧脸在雨夜的车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淮深打了转向灯,车子平稳地驶入辅道。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在玻璃上划出清晰的扇形。
“初穗。”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用不着这么防备我。”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初穗心口。
“我不是”她声音发涩,“我只是”
初穗想解释,但是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言语。
车内的暖气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到了。”顾淮深停下车,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他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地下车绕到后门,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纪随抱出来,全程没有再看初穗一眼。
初穗站在原地,看着顾淮深高大的背影在雨中微微前倾,为怀里的纪随挡住风雨。
车后座有一把剩下的黑伞。
雨声渐大,初穗撑开那把黑伞挪动脚步追上去。
——
林景早已经在大厅等候。
将房卡交给顾淮深之后,他便退到一边。
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地闭合。
初穗站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看着顾淮深抱着纪随走在前方的背影。
他肩头的西装布料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却依然将纪随护得严严实实,连小家伙的一根发丝都没让淋湿。
走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初穗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听见自己湿透的鞋跟陷进地毯里的闷响。
刚刚在车内,顾淮深受伤的眼神挥之不去。
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雨水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淮深刷卡开门的动作——他的指尖在门卡上停顿了一瞬,指节微微发白。
“顾淮深”她终于开口。
他却已经推开门,侧身让保姆抱着纪随先进去。
总统套房内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照在他半边脸上,而另一半脸依然隐在走廊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早点休息。”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声音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初穗下意识伸手,指尖却只碰到他西装袖口冰凉的雨水。
再转眼,他已经消失在转角。
“顾淮深——”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门已经打开,顾淮深的背影停了不到一秒,没有回头。
初穗顾不上还在滴水的发梢,快步追了上去。
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在胸腔里回荡。
但已经来不及了,等初穗赶到,面前的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缝隙中,她看见男人冷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眼。
心底突然好像被人紧紧攥起。
忽然。
“叮”的一声,金属门重新打开。
顾淮深站在电梯角落里,领带不知何时松开了,湿漉漉的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
“我”初穗的指尖还沾着雨水,在电梯按键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你别走。”
顾淮深终于抬眼看她,眼底泛着初穗从未见过的红血丝:“为什么?”
电梯开始自动关门,将两人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初穗看着楼层数字不断下降,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也不知道找到后要说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身上都是湿的至少把头发吹干再走。”
顾淮深轻声笑了下,似乎在笑她违心的话。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
提示音响起,男人忽然伸手按下关门键,重新按了顶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滴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轻响。
顾淮深突然抬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初穗湿透的发间,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
初穗呼吸一滞。
男人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颤。
电梯开始上升,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往前倾,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锁骨。
她刚要开口,顾淮深另一只手猛地撑住她身后的镜面,将她彻底困在双臂之间。
潮湿的西装布料贴着她的手臂,带着雨水的气息和灼人的热度。
顾淮深忽然用拇指按住她的下唇,力道不轻不重,指尖沿着她的唇线游走,最后停在唇角,“穗穗,你应该明白你追过来代表了什么。”
电梯“叮”的一声再次停在顶层,初穗站在原地没动,怔怔看着他胸前湿透的衬衫下那道隐约可见的疤痕。
——
去年。
初穗跟着科考队到了西伯利亚雪园原,在那里,她遇到了顾淮深。
不是偶遇。
那个时候,西伯利亚的雪下得很大。
初穗跟着科考队驻扎在极地观测站,负责记录冰川活动的影像资料。
那边气温常年低于零下三十度,暴风雪来临时,连呼吸都会结冰。
傍晚的时候,她独自扛着摄像机从冰原回来,睫毛上结满了霜,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观测站的木屋亮着暖黄的灯,她推门进去时,热气扑面而来,融化了眉梢的雪。
然后,她看见了顾淮深。
几乎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男人就坐在壁炉旁的木椅上,修长的指间捏着一杯伏特加,冰蓝色的火焰在杯壁上静静燃烧。
炉火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原木墙壁上,像一幅沉默的剪影。
初穗僵在门口。
摄像机都差点从肩上滑落。
火堆前,男人目光像灼热的烙铁,一寸寸碾过她冻红的脸颊:“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