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晨光熹微。
薄薄的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刚刚苏醒的田野。
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赶集的商贩推着独轮车,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构成了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属于大秦盛世的清晨画卷。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他感觉自己胸中那股憋了几十年的浊气,都随着这一口呼吸吐了出去。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同样骑在马上的王翦,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想象中的旅途,就该是这样。
他和老兄弟二人,或骑马,或步行,随心所欲。
渴了,就在路边的茶寮歇脚,听南来北往的客商吹嘘奇闻异事。
饿了,就寻一处乡野酒肆,点两样小菜,一壶浊酒,看那人生百态。
兴致来了,他们甚至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重温一番当年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豪情。
这才是真正的仗剑走天涯,这才是侠客的荣光!
然而,这个美好的幻想,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刻钟,就被无情地打碎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一个推着车的货郎,手一抖,车上的陶罐“咕噜噜”滚下来好几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天爷啊!是金甲神人下凡了吗?”路边田里一个正在锄地的老农,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个追着蝴蝶跑的小童,跑着跑着,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指着前方,奶声奶气地对身后的母亲喊道:“娘!你看!太阳掉下来走路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一点。
艾欧里亚。
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两匹马的后面。
他那身黄金圣衣,在初升的朝阳下,简直就是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人形反光板。
每一片甲叶,每一个关节,都在尽职尽责地将阳光反射到四面八方,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生怕有一个人会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官道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停止了交谈。
他们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不约而同地行着注目礼,那眼神,混杂着好奇,敬畏,还有一种……看傻子的怜悯。
嬴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游历天下,而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巡游。
不,比巡游还夸张,他当年出巡,百姓们好歹还知道跪在路边,不敢抬头。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和王翦,就像是这个金色大灯泡旁边,两个无足轻重的配件。
他设想中,与民同乐,倾听民声的场景,彻底变成了一场滑稽的个人秀。
还仗剑走天涯?还侠客荣光?
就这阵仗,别说拔刀相助了,他就算是在路边摔一跤,估计都没人会看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死死地黏在后面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身上。
嬴政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来到了艾欧里亚的面前。
“我说……”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艾欧里亚,是吧?”
“是啊!”艾欧里亚停下脚步,仰起脸,笑容灿烂得能和身上的圣衣比个高下,“怎么了,老赵?”
老赵……
嬴政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这个脑子里可能都是肌肉的家伙,不能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