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女刺客虽满腔仇恨，却还未丧失理智彻底疯狂，至少还存着查明真相的心思。
“是何人让你来寻我？”许舟试探道，“可是殿下？我一介书生，恐怕难当此任。”
姜衍摇头：“不是。”
听到许舟自称书生时，她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这个反应让许舟眉头紧锁。他原以为最可能指使姜衍的是大公主——既能借她之手除掉叛将，又可借苏家之力送她出城，一举两得。
但姜衍的否认与那声冷笑，显然对他“柔弱书生”的说法嗤之以鼻。
许舟快速在脑中排查：知晓他身手的不过甘棠、司琴、二小姐等寥寥数人，这些人断无可能与索命门的杀手有交集。
除非…他忽然想到柳承砚那双能识破他伪装的锐利眼睛。
“姜女侠尽管放心，”
许舟突然正色拱手，“我辈读书人最重义字。既然你信得过我，我必设法助你出城。”
他向前迈了半步，“现在可否先放了汀兰？让她为你处理伤口。”
姜衍的短剑稍稍松了松，但眼神依然警惕。
屋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在三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姜衍的短剑缓缓收回，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始终紧盯着许舟的一举一动。
汀兰感觉到颈间的寒意消失，立刻窜到许舟身后，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公子，咱们快去喊官兵来抓她！”
许舟安抚地拍了拍汀兰的手背：“莫慌。你去烧些热水来，切记不要惊动院外的巡检司。”
“可是…”汀兰瞪圆了眼睛，声音压得极低，“这女人分明是要杀我们啊！”
“无妨。”许舟朝她使了个眼色，“去吧。”
姜衍的身体依然紧绷如弓，手中的短剑握得更紧了几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我已放了你的丫鬟，你真不打算报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舟正色道，“无论谁让你来寻我，既然信得过在下，我必不负所托。还请在屋内稍候，我去去就回。”
姜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请便。”
昏暗的堂屋内，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扭曲晃动。姜衍虚弱地靠在床榻边，汀兰仍躲在许舟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你在屋里等着。”许舟对汀兰嘱咐道，“我很快回来。”
汀兰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公子，这女人太可怕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许舟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你在此守着门户，别让外人进来。”
汀兰：“哦……”
见汀兰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姜衍冷冷开口：“奉劝你别耍花样，否则苏府上下都要为你陪葬。”
“放心。”许舟平静回应，“我只是去取些伤药。”
转身合上堂屋的木门，许舟深吸一口气朝院外走去。
身后传来汀兰焦急的呼喊：“公子您快些回来啊！”
许舟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门扉关闭的刹那，汀兰突然挺直了腰板，强作镇定地瞪着姜衍：“我警告你，老实待着！等公子回来，定要你好看！我家公子厉害着呢，一拳就能打趴你！”
话音未落，汀兰只觉眼前一花，姜衍已如鬼魅般闪至身前。
“呀！”
汀兰本能地侧身躲避，却见姜衍身形更快，眨眼间绕到她背后。
冰凉的短剑再次抵住她的下颌，锋刃上隐约可见幽蓝的毒光。
“别出声。”姜衍的声音如寒冰刺骨，“否则连你一起杀。”
她一手制住汀兰，另一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暗中观察院中的动静。
只见许舟正与巡检司士兵低声交谈，片刻后独自往偏院方向走去，并未有官兵闯入的迹象。
姜衍这才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短剑仍稳稳地架在汀兰颈间。
“看来你家公子还算守信。”姜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不过你若再敢大呼小叫…”
短剑微微下压，在汀兰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汀兰撇了撇嘴，踮着脚尖试图从门缝里看清院外的动静，小声嘀咕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家公子绝不会出卖你的。”
姜衍手中的短剑纹丝不动，声音冷硬如铁：“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夫君身边二十年的兄弟都能背叛他，你凭什么相信一个赘婿？”
“我家公子不一样！”汀兰急得脸颊通红，“他从小连只鸡都不敢杀。小时候养了两只小鸡崽，死了一只他哭了好几天，心软得很。”
姜衍的冷笑在昏暗中格外刺耳：“人是会变的。小丫头，你这么信他，哪天他落难了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他数钱呢。”
汀兰望着院中许舟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良久后轻声道：“就算真有那一天，公子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姜衍嗤笑出声：“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汀兰突然挺直腰板，声音异常坚定：“就算公子真要卖我，我也要好好表现，争取卖个好价钱！”
这句话让姜衍明显怔住了。她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小丫鬟，半晌无言。汀兰趁机扭了扭脖子：“那个…能把剑拿开吗？大冬天的，凉飕飕的…”
姜衍沉默片刻，突然收剑入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抛给汀兰：“接着。”
汀兰手忙脚乱地接住铜钱，就着烛光细看——这枚铜钱上赫然刻着“索命”二字，而非寻常的“武纪通宝”。
“这是？”
“算我欠你们的。”姜衍的声音难得柔和了几分，“索命铜钱。日后若遇危难，用红线穿起戴在腕上，去最繁华的市集走一遭，自会有人相助。报仇、杀人、劫掠，分文不取。”
汀兰将铜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不留着？”
姜衍摇摇头：“不必。这是索命门报恩的信物。”
汀兰郑重地将铜钱塞进腰间荷包：“我替公子收好。”
姜衍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汀兰系好荷包，突然板起小脸：“救你归救你，但我警告你，不许伤我家公子，不许动苏家人，更不许再用剑指着我！不然我让公子把你头打爆……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