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者,肩负军需转运之责。
边疆要地,递运所林立,粮草兵器堆积如山,车马络绎不绝,恰似蚂蚁搬家,井然有序。一车车物资,承载着家国重任,在无数人的汗水与辛劳中,奔赴前线。
铺者,司职公文信函传递。
铺兵骑快马,日夜守候,遇加急文书,换马不换人,纵马狂奔。马蹄声碎,尘土飞扬,那疾驰的身影,仿佛在与时间赛跑。跑死马常有,跑死人亦非奇闻,在这小小的驿站中,不知上演了多少生死时速的故事。
眼前这平阴津驿的规模,直接把许舟看愣了。
寻常客栈跟这一比,就像茅厕比皇宫。老百姓总以为驿站就是个小院挂个“驿”字幡,其实大错特错。
就拿大名鼎鼎的鸡鸣驿来说,整个就是座功能齐全的驿城,邮驿、驻军、民居样样俱全,城墙都比县衙气派。
驿站正门前,虞镖头正跟驿丞扯皮。
那驿丞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服,腰板却挺得笔直:“柳大人的车队可以进,但镖师最多让你们住西跨院,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虞镖头摸出块碎银子塞过去,“弟兄们走一天了,总不能全都挤在那几件破屋子里吧…”
“免谈!”驿丞一甩袖子,“去年辽州驿站就因混住闹出命案,现在各驿都严查。”
他忽然压低声音,“何况…最近密谍司的人常在附近转悠。”
许舟耳朵一动,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他牵着风云往马厩走去,心里盘算着得让汀兰把那个烫手的木箱看紧了。
晚饭过后,驿站里渐渐安静下来。
小吏们点起了熏香,淡淡的檀香从镂空的铜炉里飘出,混着茶室里煮水的咕嘟声,倒衬得这寒夜多了几分暖意。
许舟坐在窗边,正翻着一本闲书,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姑爷。”
绿巧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脸颊微红,“二小姐说您晚饭吃得少,让我给您送些点心来。”
许舟抬头,见这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星星似的,便笑着接过食盒:“替我谢谢二小姐。”
绿巧点点头,却没立刻走,而是站在那儿,手指绞着衣角,似乎还想说什么。
许舟挑眉:“还有事?”
“没、没了!”绿巧慌忙摇头,转身要走,却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着,她“哎呀”一声,赶紧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跑了。
许舟失笑,低头打开食盒,里面摆着几块精致的桂花糕,还有一小壶温热的梅子酒。
他刚捏起一块糕点,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却轻快许多。
“许舟!”柳清安的声音先一步传来,紧接着,她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柳云溪。
“你们怎么来了?”许舟放下书。
“左右无事,找你下棋。”柳云溪叹了口气,手里还拎着一副棋盘,“我妹妹非说你会下,硬拉着我来。”
柳清安笑嘻嘻地坐到许舟对面,顺手从食盒里拈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嗯!甜而不腻,苏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嘛。”
许舟无奈:“那是我的。”
“小气。”柳清安撇撇嘴,又拿了一块。
柳云溪已经摆好棋盘,正色道:“许兄,请赐教。”
许舟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便也坐正身子,执起白子:“请。”
……
青烟袅袅,茶香氤氲。
棋局已至尾声。
许舟落下一枚白子,柳云溪盯着棋盘,眉头紧锁,半晌才犹豫地放下一枚黑子。许舟随手再落一子,柳云溪顿时陷入更深的沉思。
柳清安坐在一旁,翘着腿嗑瓜子,眼瞅着自家亲哥被杀得片甲不留,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柳云溪急得额头冒汗,一个劲给妹妹使眼色。
柳清安眨了眨眼,好奇道:“哥,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
柳云溪:“…”
他泄气地往后一靠:“你好歹指点指点我啊?总不能眼看着亲哥被人欺负成这样吧?”
柳清安“咔嚓”一声咬开瓜子壳,笑眯眯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我可不干那种事。”
顿了顿,她又补充,“而且我也没这水平。”
许舟抬头看向柳云溪,似笑非笑:“柳兄,不是你要来找我下棋的吗?你这棋艺……也不像是喜欢下棋的人。”
柳云溪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其实更喜欢看人下棋。”
许舟:“……”
柳清安“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捏了块桂花糕,边吃边问:“许舟,你到了上京有什么打算?住在苏家大宅,还是自己买个院子?”
许舟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柳清安见状,唇角微扬:“朝槿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现在你在苏家,可是比苏玄正还像苏伯伯的亲儿子。你要是想搬出去,另立个许府,也不是不行。”
许舟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棋盘,笑道:“这事,还是等到了上京再说吧。”
柳清安又捏了块桂花糕,边吃边问:“苏伯伯会不会去国子监给你捐个监生?肯定会的吧,你八月就要秋闱,苏家定会给你找个名师。”
许舟执子的手顿了顿,笑道:“老实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学经义。”
“不想学也无妨。”柳云溪趁机往棋盘上多落了两枚黑子,“你本事大着呢。说起来……”
他偷瞄了眼许舟,见对方没注意棋盘,又悄悄挪了颗白子,“等你到了上京就知道,我妹妹在国子监名头可大了,那些监生见了她都躲着走。”
“哦?”许舟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任由他在棋盘上动手脚。
柳云溪见计谋得逞,眉飞色舞道:“国子监不仅教四书五经,还兼习书数与律令。我们有个小叔叔张昇,是钦天监副监正,兼着国子监的书数博士。”
他说着又偷偷换了颗黑子的位置,“那时小叔叔在国子监讲学,偏生懒骨头发作,非让我家幺妹顶缸。监生们哪肯服软?堵着明伦堂门口闹得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