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左将军性子直率,应该不是有意为之……况且我身份低微,害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虽然判断左将军是无心之失,但许舟心里还是蒙上一层阴影。
在太子眼皮底下与边军将领攀谈,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
正说话间,前方一名羽林军突然调转马头,笑吟吟地来到柳家兄妹身边:“柳兄、阿清,京城一别,许久不见了。”
柳清安目不斜视,冷冷道:“江听潮,‘阿清’不是你该叫的。要叫先生。”
江听潮不以为意地大笑:“如今你已不是国子监的先生,我也不再是监生,何必如此生分?”
他促狭地眨眨眼,“况且你只会算数,经史子集一塌糊涂……”
“滚滚滚!”柳清安猛地勒住缰绳,脸色铁青。
江听潮一脸无辜:“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这么多年过去,脾气还是这么差,难怪你娘托我娘给你说亲……”
许舟:“……”
小嘴真是抹了蜜似的。
柳云溪当即拍马向前,挡在妹妹身前:“江听潮,我妹不想搭理你,识相的就滚远点!”
江听潮脸色一沉:“柳云溪,你说话客气点。我们多年未见,叙叙旧怎么了?”
“叙旧?”
柳云溪皮笑肉不笑地活动着手腕,“别逼我扇你!你管这叫叙旧?你这说的都是人话吗?看来是多年不见,你又觉得你行了是吧?”
他眯起眼睛,“要不咱们比划比划?或者我喊几个兄弟来陪你‘叙叙旧’?”
江听潮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你们两个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特意过来是有要事相告。”
柳云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什么要事?比如你七岁还尿床?还是十二岁在醉仙楼被个姐儿骗光了月钱?”
江听潮面色由红转青,最终定格在一片铁青:“本想看在旧识份上提醒你们,别跟边军走得太近,免得惹祸上身。”
他冷哼一声,“既然你们不识好歹,算我多管闲事。”
说罢就要催马离开。
柳云溪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江听潮的缰绳,硬生生将他扯了回来:“别急着走啊江兄,把话说清楚。”
“现在知道叫江兄了?”江听潮讥讽道,“方才不是让我滚吗?”
柳云溪脸上堆起笑容:“误会,都是误会。你仔细说说,为何会被牵连?”
江听潮警惕地看了眼队伍前方,压低声音道:“太子此来高平,查杀良冒功是假,真正的目标是边军。”
“嗯,继续。”
“没了,”江听潮无辜地摊手。
“就这?”柳云溪皱眉,“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江听潮犹豫片刻,终于凑到柳云溪耳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是陛下授意的。”
柳云溪瞳孔骤然收缩,还未等他追问,江听潮已经挣脱开去:“听过就当没听过,我先走了。”说完一夹马腹,飞快地追上了前方的羽林军。
待江听潮走远,许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云溪:“今日倒是见识了柳兄的另一面。”
柳云溪挠挠头,难得露出几分赧然:“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许舟似笑非笑:“看来柳兄在上京也是号人物?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嗨,年少轻狂罢了。”柳云溪摆摆手,“以前还觉得那些破事值得吹嘘,后来见识了真正的江湖,才知道自己那点破事根本不值一提。”
许舟话锋一转:“这羽林军看着光鲜,似乎实力平平?”
柳清安接过话茬:“羽林军主要负责皇室仪仗,多是勋贵子弟镀金之所。要说精锐,当属万岁军、五军营和神机营这御前三大营,合计十七万之众。”
“看见那个任敖没有?”柳云溪朝前方努努嘴,“表面威风凛凛,实则是江家上门女婿。方才那个江听潮,不过是江家旁支,他爹当年也在羽林军混过。”
许舟恍然:“难怪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跟孔雀似的,原来是仪仗队。”
话音未落,身后土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匹黄棕马孤零零地奔来,马背上空空如也。
任敖脸色骤变,急忙向太子禀报:“殿下,这是陈子昂的马!”
按照行程,此刻陈子昂本该在前往成纪县的官道上。
如今马匹独自返回,骑手却不知所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夜色如墨,高平城的街道静得可怕,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所有人都勒住缰绳,沉默地看着那匹无人驾驭的黄棕马缓缓走近。
任敖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黄棕马的缰绳。
他粗糙的手指在马鞍上摩挲,借着火把的光亮,指腹上赫然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殿下,”任敖转身时脸色已经阴沉如水,“陈子昂恐怕已经遇害。”
太子端坐在白马上,雪白的狐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抬眼望向远处高耸的城墙,那深灰色的轮廓在夜色中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闯入者。
江听潮“铮”地一声拔出佩剑,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殿下,边军胆大包天,竟敢截杀御前禁军,这与谋反何异?”
任敖牵着黄棕马回到太子身旁,仰头急声道:“殿下,此地凶险,请即刻启程前往成纪县。明日一早便可转道太原府,奏请陛下调派黑龙卫与万岁军平叛!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六日内必能抵京!”
徐怀谨闻言大惊:“平叛?任将军慎言!尚无确凿证据,岂可妄下定论?”
任敖眼中凶光毕露:“边军先毒杀徐家、苏家数十口,又截杀六百里加急,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徐大人可知截杀六百里加急是何等大罪?”
太子忽然转头看向柳清安,语气平和:“久闻国子监曾有位女博士精通书数,更能将大玄律法倒背如流。敢问柳二小姐,截杀六百里加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