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鹰嘴峡

柳清安神色淡然,声音清晰:“盗抢四百里加急者,杖一百,刺字,徒三千里;盗抢五百里加急者,斩立决;盗抢六百里加急者,诛三族。”

“柳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太子赞许地点头。

柳清安微微颔首:“殿下过奖。”

任敖抱拳上前,声音急切:“殿下,此刻不是论法之时。都司府已成龙潭虎穴,边军连六百里加急都敢截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请殿下以龙体为重,随末将速离高平!”

太子却缓缓摇头:“父皇命我彻查杀良冒功一案,如今案情未明,我岂能擅离职守?”

他声音渐沉,“我乃大玄储君,天命所归,若因宵小之徒便畏缩不前,父皇会如何看我?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任敖急得单膝跪地:“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定能体谅殿下的苦衷!”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霎时间,二十余名羽林军齐刷刷下马,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所有人单膝跪地,抱拳高呼:“请殿下保重龙体,速离高平!”

太子罕见地勃然大怒,白色狐裘无风自动:“我奉皇命而来,此为忠孝;我答应徐承翰查明真相,此为信义!你们此刻逼我离开,是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之地吗?”

他一挥袖袍,“都给我起来!”

夜风骤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太子的怒喝在街道上回荡,跪地的羽林军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起身。

任敖额头渗出冷汗,却仍固执地跪在原地。

过了许久,徐承翰拱手行礼道:“殿下万金之躯,当以龙体为重,且将长策缓图!”

太子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罢了!都起来吧,便依你们所言。只是苏检忠魂未安,须得即刻前往鹰嘴峡收殓尸骨,莫教忠良曝尸荒野!”

任敖闻言大喜,当即翻身上马。他手按腰间长剑,勒紧缰绳高声道:“羽林儿郎听令!随我护送殿下出城。若边军胆敢阻拦,便杀上城头,强行开门!”

铁蹄轰鸣声中,五百羽林军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太子向西城门疾驰而去。

银甲映月,白氅翻飞,气势如虹。

柳清安策马来到许舟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我们怎么办?边军势大,此番去若要出城去成纪县,怕是要血战,如何是好?”

许舟望着渐行渐远的羽林军背影,沉声道:“想走的话,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边军仓促杀人,或许还没做好留下太子的准备。任敖此举确实果断,若错过今晚,太子恐怕真的走不成了。只是……”

“只是边军为何突然反戈?”柳清安默契地接过话头。

许舟深深吸了口气:“正是。从徐家被下毒开始,整件事就透着蹊跷。即便边军与太子势同水火,也没道理对徐家下此毒手。真有仇怨,大可直取太子、羽林军性命,为何要对刚到高平没几日的徐家下手?徐家招谁惹谁了?其中必有隐情!”

苏儒朔策马靠近,低声道:“似乎有只无形的手,突然将太子与边军之间的弦绷紧,直至崩断。”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许舟下定决心,一夹马腹追向羽林军,“暂且不管这些,先随羽林军出城再说。高平确实留不得了。”

……

……

数百羽林军纵马疾驰,甲士们伏低身子,从高平城一排排低矮的土房间穿过。

白色斗篷在风中翻飞,头盔上的白色雉尾随风摇曳,远远望去宛如传说中的白马义从。

西城门外便是直通鹰嘴峡的官道。

守城士卒见是羽林军,连忙打开城门。

大队人马呼啸而出,马蹄声震得城墙上的火把都在晃动。

任敖一边策马一边对左右下令:“到了鹰嘴峡,玄武卫负责护卫殿下周全,青龙卫随时戒备北狄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敢有怯战不前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江听潮高声应道:“将军放心,吾等誓死奋战!”

任敖转头对太子拱手:“殿下,末将定当誓死护卫您周全。”

太子微微颔首:“有劳任将军了。另外,徐大人与靖安侯的家眷,也请多加照拂。”

“末将遵命。”

队伍沿着官道疾驰,穿过荒芜的戈壁,渐渐远离高平城。

夜幕如墨,官道两旁的田野浸在浓稠的暗影里,远处山峦化作模糊的轮廓,像沉睡的巨兽匍匐在地。

夜枭凄厉的啼叫刺破寂静,惊得马匹不安地刨蹄。

夜风裹挟着腐殖质与铁锈般的腥气,裹挟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隐隐呜咽。

马蹄踏过溪流,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转瞬便隐入黑暗。

随着时间推移,天际仅存的几点寒星也被厚重乌云遮蔽。

官道愈发崎岖,两侧山势陡峭如削,崖壁上垂落的藤蔓在夜风中诡异地摆动,宛如无数苍白的手臂。

当时过三更,鹰嘴峡终于出现在眼前——两座形似鹰喙的山崖在夜色中张牙舞爪,中间的隘口仿佛通向幽冥的入口。

浓雾如瘴气弥漫,将峡谷裹成一团混沌。

峡谷入口处,几具身着边军服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凝固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是涂抹在苍白大地上的符咒。

更远处,隐约可见更多的尸骸散落在乱石之间,被啃噬的白骨在雾中若隐若现。

一只夜鹰被马蹄声惊起,尖锐的啼鸣划破死寂,扑棱着翅膀没入云层深处。

任敖抬手示意队伍减速,眯起眼睛打量峡谷地形:“青龙卫前出侦查,其余人戒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峡谷间回荡,惊起阵阵回音。

太子凝视着峡谷深处,月光为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霜色:“苏检将军,就是在这里殉国的?”

夜风突然呼啸而起,卷起满地砂砾,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腐臭,令马匹不安地嘶鸣。

任敖警惕地环顾四周,暗处的崖壁在雾中影影绰绰,如同潜伏的杀手。他沉声道:“江听潮,带一队人先去探路。”

夜色如墨,二十名精锐骑兵同时拔刀,刀身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

马蹄踏碎谷底碎石,如一道黑色洪流冲向峡谷深处。

任敖抬手一挥,五百铁骑整齐下马,甲胄碰撞声惊破死寂,战马喷着白雾,粗重的喘息在夜色中交织成压抑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