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斡勒忽必

房间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许舟端起饭碗,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饭菜,瓷碗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怎么办?”柳云溪抓了抓头发,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蹊跷得很。我们初到高平,这来路不明的提醒,怎就摸准了我们要回大玄?”苏儒朔沉吟道。

“我先探探情况。”许舟走到窗边,手指拨开一条缝隙。

后院黑漆漆的,只有马厩旁挂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他盘腿坐下,双手结印。

柳云溪刚要再问,柳清安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许舟这……看样子是要神魂出窍了,别打扰他。”柳清安小声道。

柳云溪撇撇嘴:“我知道!我就是……”

“你就是管不住那张嘴。”汀兰冷哼一声,“整天行首长大家短八大胡同的,也不嫌害臊。”

“嘿!”柳云溪来劲了,“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说知道那些个地方,只是有人邀我喝酒,刚好约在那里,而那些个行首只是因为一来二去就熟,又没说我做过她们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了,最重要的是,我说过很多遍了,爷去那是为了……”

“为了体察民情?”汀兰翻了个白眼,“骗鬼呢!一肚子坏水,别带坏我家公子就行。”

“我……”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柳清安揉了揉太阳穴,“吵一晚上了。”

苏儒朔苦笑着摇头,苏玄正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时,后院。

清冷的月光下,水润正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领着两人往马厩摸去。

他时不时回头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一头钻进了马厩的阴影中。

月色如霜,铺满高平城灰败的屋檐。许舟的神魂悬于半空,如一缕薄雾,无声无息地贴着瓦片游走。

他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隐匿——毕竟,这具神魂之躯,本就不该被凡俗肉眼所见。

他沿着房檐缓缓前行,目光紧锁着客栈后院的马厩。

密道。

那间客栈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指望。

高平城已是风雨飘摇,北狄铁骑如黑云压境,随时可能破城而入。若真到了那一刻,他必须带着岳父苏儒朔、苏玄正、柳云溪、柳清安、汀兰全身而退。至于太子、徐家、羽林军?——不在他的考量之内。

太子若死在高平,朝野必乱,而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大公主,必定会被牵扯其中。

许舟承认,大公主待他不薄,对苏家亦有恩情,甚至算得上礼贤下士。她自然不希望太子死在这里,可这不代表许舟就该陪葬。

太子死了,玄帝还能再立一个。

以大公主的手段,自能斡旋其中,保全自身。

但许舟得先确认,这条密道,是否真的存在。

神魂飘至马厩,夜风卷着干草的气味拂过,几匹瘦马在槽边不安地踏着蹄子。许舟俯身查看,茅草堆下果然藏着一块木板,掀开后,露出一道幽深的洞口。

密道是真的。

可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客栈伙计鬼鬼祟祟钻了进去,不多时,密道深处竟传来一阵低沉的哀嚎,像是野兽濒死的呜咽,又像是人被捂住口鼻后发出的绝望闷响。紧接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从洞口渗出,混在夜风里,令人毛骨悚然。

许舟心头一沉。

这哪里是什么逃生的密道?分明是屠宰场!

掌柜的曾信誓旦旦地说,客栈为客人提供安全离开高平的密道,甚至有许多熟客作证。他还会笑眯眯地叮嘱客人“好生休息”,贴心至极。

可谁能想到,这间客栈才是高平城里最黑的店?

那些慕名而来的偷渡客,怀揣着全身家当,满心以为能逃出生天,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猎物。他们跟着伙计走进密道,便再也没能出来。多年过去,恐怕地下早已白骨累累。

等等——

许舟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一凛。

“可以将人送去北狄”的消息,会不会……本就是客栈自己放出去的?

钓鱼罢了。

偷渡客要逃命,身上必然带着全部钱财。而客栈,则借着密道的幌子,将他们引入死路,吞财灭口。

好一个黑吃黑!

许舟猛地睁开眼,神魂归位。屋内烛火摇曳,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

“如何?”苏儒朔沉声问道。

许舟沉默一瞬,缓缓吐出一口气。

“密道是假的。”他低声道,“那间客栈……在黑吃黑。”

苏儒朔眉头一皱:“果然如此。”

许舟没再说话,只是望向窗棂外漆黑的夜色,面色凝重。

北狄大军围城在即,密道却只是那间客栈用来诱杀的陷阱。退路已断,若城破,他们该如何全身而退?

屋内,汀兰和柳云溪还在拌嘴,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寸步不让,柳清安劝不住,索性起身躲远了些。苏儒朔走到许舟身旁,见他神色阴郁,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许舟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岳父,北狄破城后……有可能屠城吗?”

苏儒朔身形微顿,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斡勒忽必御驾亲征,率铁鹞子三万南下,兵临高平。”他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结果在关山遇伏,被当时的守将荀靖一刀劈中,大慈恩寺的和尚拼尽全力医治,也没能救回他的命。七日后,他死了。”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临终前,他留下遗命——”苏儒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字一顿道,“‘若长生天庇佑吾儿,必踏平高平,戮尽其民,筑京观九座,令其地百年无生机,白骨蔽日月。’”

屋内骤然安静。

苏儒朔的话像一块寒冰砸进沸水,连汀兰和柳云溪都停止了拌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苏儒朔,眼中满是忐忑。

柳清安轻吸一口气,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据说当年荀靖单骑出关,刀走偏锋,那一刀生生劈开了斡勒忽必的护体罡气,在其左肩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