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绣本就性格粗犷豪爽,如今腹中空空,面对满桌酒菜,也顾不上许多虚礼,边吃边喝,胃口大开。
不一会儿,不少酒菜便风卷残云般进了肚,随着食物下肚,他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张泉还很虚弱,但也勉强吃了一些,这一路逃命,两父子性情倔强,都不肯厚着脸皮乞讨。
离开南阳的时候比较匆忙,身上又没有携带任何的财物,结果愣是被饿了肚子。
刘贤并未急着刨根问底,追问他们的遭遇。
反倒是张绣,酒过三巡,心中的憋屈与愤懑再难压抑,主动开了口。
“子山,你一再写信提醒,怪我,终究是大意了,实在没有想到,贾诩竟然会叛我。”
一提到贾诩,张绣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胸口的伤口似乎也被扯动,隐隐作痛。
然而,身体上的伤痛相较于被亲信背叛的内心重创,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被欺骗、被辜负的痛苦,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入他的心底,痛得他刻骨铭心。
刘贤不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将军对贾诩的看重,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毕竟,你们都是凉州人,有着同乡之谊,彼此间多些信任也是人之常情。在信中很多话我不便多说,怕你误会我要离间你们。”
张绣看着刘贤问道:“你怎么如此笃定,贾诩就一定会背叛我?”
刘贤分析道:“我是根据形势做出的推断,袁绍并非无能之辈,他先后派人拉拢你和刘表。刘表境内出了叛乱,自顾不暇,且他行事又比较谨慎,所以曹操对他暂时还算比较放心。”
“但对你,曹操却始终难以释怀,毕竟,他的长子曹昂,就死在你的手里。若不能将你拉拢过去,他必然会对你下手,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而你身边的贾诩,此人极其善于自保,我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不忠于任何人。若是哪一天曹操失了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的。”
张绣听闻此言,咬牙切齿道:“枉我把他当成长辈,当作心腹来对待,现在悔之不及啊!”说罢,他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眼中满是恨意与懊悔。
徐晃在一旁静静听着,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张绣与贾诩的恩怨,他只是暗自惊叹,没想到刘贤竟能提前料定贾诩会背叛。
他心中不禁遐想,倘若把张绣换作是刘贤,以刘贤的智谋,说不定会将计就计,让曹操再次品尝宛城惨败的苦果。
刘贤趁机劝道:“温侯如今高举大旗,要除贼兴汉,将军不妨和我们一同讨伐曹贼。我对将军仰慕已久,凭将军的本领,定能有一番作为。这南阳丢了也就丢了,日后我们再取回来,也就是了。”
张绣当即拱手行礼,朗声道:“愿为温侯效力!”
他如今的处境可谓是走投无路,不管是为了报贾诩背叛之仇,还是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都必须投奔一方诸侯。
而他之所以选择前来淮南,正是因为此前刘贤曾善意地提醒过他,让他心中对刘贤、对淮南有了好感。
“好,明日我就帮你向温侯引荐!来,咱们再饮一杯!”刘贤大喜,连忙举杯。
又喝了一杯后,张绣的目光转向徐晃,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他不是曹操那边的徐晃吗?怎么也会在淮南?”
徐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赶忙端起一杯酒,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刘贤笑了笑,巧妙地化解僵局:“是这样的,我和公明也是一见如故,加之关羽和他是同乡,在我们的一同劝说之下,他现在已经弃暗投明,决心和我们一道除贼兴汉,匡扶社稷!”
说完,刘贤还笑着冲徐晃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说的对吧?
徐晃被刘贤这一番话弄得进退两难,只好继续沉默。
他总不能大声反驳:“不!我没有投降,我徐晃生是曹操的人,死是曹操的鬼!”
自从被生擒的那一刻起,他的底气便一天不如一天。
尤其现在,了解到刘贤种种针对曹操的计划,倘若曹操注定要败,自己还有必要继续追随他吗?
一旦刘贤的计划成功,夺取了许都,大势和大义,便都会倒向吕布这边!
“这些日子,张将军就暂且在我府里住下,就当受些委屈吧,回头我再亲自帮你挑选一处好的宅院。”刘贤关切地看向张绣。
张绣连忙拱手致谢,真诚地说道:“没什么委屈的,倒是有劳你了。”
如今虎落平阳,经历了这般惨痛的背叛,张绣哪还敢奢望太多。刘贤没有嫌弃,也没有轻视他,这般礼遇相待,已然让他很感激了。
等酒宴结束,刘贤便安顿张绣住了下来。
看着张绣父子疲惫却稍显安心的模样,刘贤心中满是欣慰,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每一份助力都来之不易。
转过天来,阳光明媚,刘贤带着张绣前来拜见吕布
。吕布听闻又有猛将投奔,心中大喜,早早便在厅中候着。
“说起来,我们也不算陌生,昔日都听令过董卓。”吕布一见到张绣,便爽朗地笑道。
这话确实不假,想当年董卓权倾朝野,最鼎盛的时候,身边可谓是能人云集。
张绣作为张济的侄儿,自然与吕布认识。
“原本最有希望平定天下的是董卓,结果,大好的局势,都被他自己搞砸了。”提到董卓,刘贤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哦?子山,人人都说董卓可恶,罪行罄竹难书,没看出来,你对他倒有一些推崇啊。”吕布不由得一愣,眼中满是疑惑。
刘贤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超脱与淡然,随即说道:“我虽然年轻,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洛阳之乱,但董卓的所作所为,我也大体都了解。”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吕布使了个眼色,吕布瞬间会意,见张绣还站着,连忙摆手,招呼道:“坐,不必拘束!”
等张绣坐下后,刘贤接着侃侃而谈:“董卓一开始极力地拉拢关东世族,曹操、袁绍这些人都受到了他的封赏和器重。尤其是曹操,董卓对他青睐有加,恨不能把他留在身边,视为心腹。还有蔡邕这些有名望的人,董卓都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更难能可贵的是,董卓还为党人平了冤案,再看看董卓身边的那些亲信,大都只是中郎将或者杂牌的将军,他几乎一个都没有外放重用,能做到这一点,非常不容易。”
刘贤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就拿袁绍来说,在他掌控一方后,大肆分封亲族子弟,让袁尚做了冀州刺史,袁熙做了幽州刺史,高干做了并州刺史,袁谭做了青州刺史,再看孙策,同样如此,他舅父吴景是丹阳太守,孙策自领会稽太守。”
后来拿下豫章和庐陵后,孙贲做了豫章太守,孙辅做了庐陵太守,孙策的地盘也全都交给了自己的亲族。
汉末有‘三互法’的限制,孙策哪怕是江东之主,官职也只是区区一个会稽太守,他既不能做扬州刺史,也不能做扬州牧,就连自领也不行,因为孙策是扬州人!
“看看当年的讨董之战,那些讨伐董卓的,无一例外,全是董卓一手提拔上来的。不得不说,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不论董卓对关东世族多么器重,他都不会赢得他们的认可。因为,在关东世族眼里,董卓只是一个武夫,世族是不允许武夫掌控朝廷的!”刘贤说到此处,语气微微加重,眼中透着对世事的洞察。
哪怕董卓给关东世族跪下都没用,他们也不会拥戴他,因为关东世族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骑在他们头上。
这番话,让吕布感触颇深,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明白了许多过往的困惑。
为什么自己投奔袁绍和袁术时,会遭到他们的拒绝,自己在徐州对世族一再拉拢,结果换来的却是背叛。
答案正如刘贤所说,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
在世族眼里,他吕布和董卓一样,同样也只是一介武夫!
“当然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董卓也的确非常残暴,做了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刘贤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不过,关东的这些诸侯,算起来,他们都欠董卓的,他们甚至还比不了蔡邕蔡中郎,至少人家还记得董卓的提携之恩,在董卓的尸体前落过泪。”
作为一个穿越者,刘贤不喜欢存着偏见看人!
就像陈登,他背叛了吕布,的确可恨,但是他能坚守广陵,有胆量对抗孙策,倒也不失为一方豪杰。若是给他足够的机会的话,陈登一定大有可为!
还有刘备,别人总是说他爱哭,虚伪,可刘备的仁义,刘备的锲而不舍屡败屡战的坚韧,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呢?
若只用单一的眼光去评判,未免太过狭隘!
将淮南地区的诸多事务逐步接收过来后,吕布意识到,接下来的重点是要荡平境内猖獗的山贼匪寇,毕竟,袁术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如今山贼横行霸道,已然成为吕布稳固统治、发展实力的一块绊脚石。
这日,吕布召集众人前来议事。
待众人到齐后,他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便说道:“现已打探清楚,在淮南的各路贼寇当中,要属雷簿、陈兰二人麾下人数最多,势力最为庞大。这两人纠集在一起,率领了将近五万之众。不过,和张燕的黑山军情况类似,这五万里面,多半都是山贼的家眷,真正能战之兵,粗算下来应该在两万左右。”
许多人走投无路之下,拖家带口地落草为寇,只为求一条活路。
就像张燕的黑山军,最鼎盛之时号称百万之众,可实际上,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真正能拿起武器冲锋陷阵的青壮年男子只是少数。
“诸位,我打算对雷簿、陈兰用兵,不将他们剿灭,淮南将永无宁日,咱们也无法安心谋划大业。”吕布眼神坚定,扫视着众人,语气中透着不容
置疑的决心。
杨弘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他曾与雷簿、陈兰共事于袁术麾下,虽如今各为其主,但往昔情谊尚在,想到马上就要与旧相识兵戎相见,杨弘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忍。
陈宫目光敏锐,察觉到了杨弘的神色变化,开口说道:“温侯也曾派人上山游说,试图劝他们归顺,可雷簿、陈兰二人冥顽不灵,断然拒绝归顺。他们如此行径,温侯若不拔掉这两颗钉子,便无法真正在淮南站稳脚跟。再者,剿灭雷簿、陈兰,还能对境内那些小股贼寇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让他们知晓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路昭、朱灵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齐齐站起身来,抱拳道:“我二人愿领兵讨伐此二贼!”
他们跟随吕布时日不短,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此刻听闻有战事,自是主动请缨。
张辽也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欲开口请战。
眼见众人几乎都赞成出兵,刘贤却不慌不忙,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认为不妥!”
“这是为何?”吕布原本满怀期待,此刻见刘贤反对,既有些失望,又满是疑惑。
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射过来,刘贤解释道:“雷簿、陈兰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我们最终能够取胜,可他们盘踞在深山之中,占据着地势之利,我军进攻,免不了要经历一番苦战。如今咱们即将对曹操用兵,大战在即,在此之前,实在没必要与雷簿、陈兰硬碰硬地拼斗,徒损兵力。”
“子山,区区雷簿、陈兰,何惧之有?不出旬月,便可剿灭。”
吕布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凭借自己的勇猛,若是雷簿、陈兰敢下山迎战,他有十足的把握立马用大戟挑了他们,让他们尝尝厉害。
然而,刘贤知道在历史上,张辽曾在天柱山与雷簿、陈兰等人有过一场恶战,就因为这伙山贼躲在山里,居高临下,凭借险峻的山势严防死守,而进攻一方从下往上攻打,其难度丝毫不亚于攻城战,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折损大量的兵力。
“我不是反对剿贼,雷簿、陈兰我也恨不得马上就将其活劈了,可咱们确实没必要去硬碰硬。”刘贤语气坚定,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刘贤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廖化和周仓,笑道:“我们可以找一些人,悄悄地混进去,然后在他们内部扎根,彻底融入他们,等到时机成熟,再里应外合,一举端了他们的巢穴。”
陈宫听了,捋着胡须,眼睛顿时一亮,赞道:“妙啊,子山这个主意果然高明!我们近来收降了不少山贼,完全可以从里面挑选一些忠心且精干之人,让他们混进雷簿、陈兰的队伍中。”
刘贤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悦,这就是陈宫的短处,他这话说的没有错,但对周仓和廖化来说,却明显听起来不太舒服。
刘贤看向周仓和廖化,目光中满是期许:“我还是那句话,英雄不问出身,虽然你们做过山贼,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轻视你们,昔日高祖在芒砀山也差点落了草,对雷簿、陈兰来说,你们完全是生面孔,这件事我想拜托你们,不知两位可敢深入虎穴,立此奇功?”
虽说这两人留在身边,办事得力,用起来极为顺手,但他深知他们能力出众,有这样好的机会,自然也盼着他们能借此闯出一番更大的天地,有更好的前程。
刘贤的话,让两人心里很舒服,他们从刘贤这里得到了尊重和重视。
两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即起身应命,声音洪亮:“有何不敢,愿为都尉分忧!”
刘贤笑着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那就暂时委屈你们一下,再操持一段时间的老本行,放心,最多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出兵攻打雷簿、陈兰。”
吕布也觉得这个办法切实可行。派人混进去,悄无声息地瓦解敌人内部,相较之下,没有比这更小的代价了。
若是领兵直接攻山,至少也要动用几千人的队伍,这对即将面临大战的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刘贤又细细叮嘱了一些细节:“接下来,你们亲自挑选一些得力可靠的人,分批分次地进山去投奔雷簿、陈兰。记住,除了杀人放火,雷簿、陈兰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就算是让你们下山抢东西,也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汉室!”
“一切都是为了汉室!”陈宫在一旁哭笑不得,心中暗叹,这句话简直被刘贤给用活了。
不管做什么,只要祭出这面大旗,大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仿佛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无比神圣、无比光荣。
这都快成了“奉旨当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