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叹了口气,说道:“正自弱冠来到益州,至今已十余载。刘季玉只知守成,毫无进取之心,益州文武也多是苟且偷安之辈。我曾多次建言整顿军备,却被同僚讥讽,刘季玉也对我日渐疏远。”
既然刘贤明白自己的处境,法正当即便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又说道:“同僚们平日里还都羡慕我,说我不用做事,就能领到丰厚的俸禄,可他们哪里知道,终日空耗时日是一种何等的煎熬。”
不用做事,就能领到让人眼红的工资,这可是职场上的肥差啊。
可对怀有抱负的法正来说,建功立业的雄心一点一点的被磨掉,就像每天被人在身上捅一刀一样,滋味并不好受。
刘贤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烛光下,法正的表情显得格外忧虑。
夜风透过窗缝吹入,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变幻的影子。
过了一会,法正看向刘贤,深鞠一躬道:“若中郎不弃,正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不得不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法正一心想做事,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可他偏偏却遇到了一个最没有进取心的刘璋。
别说争霸天下,刘璋连一个小小的汉中张鲁,都搞不定。
打来打去,竟然攻守易形,从一开始刘璋主动进攻,到了后期,刘璋面对张鲁,反倒成了防守的一方。
法正虽然有些不安分,但他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其实他人并不坏。
如果刘璋锐意进取,有争雄之心,可能法正的命运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刘贤说道:“孝直,我初到益州,对这里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今后,很多事少不得要麻烦你,尤其是接下来的汉中之战,我希望孝直能助我一臂之力。”
停顿了一下,刘贤接着说道:“来到益州,虽然刘循是主,我是客,我这人最不喜欢喧宾夺主,但是,大家同为朝廷做事,自当不分彼此,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尽管放手去做。”
法正激动的心花怒放,再次鞠躬,“多谢中郎赏识,正必当竭尽所能,辅佐中郎。”
随后,两人又聊了好久,直到窗外已经有些泛白,法正这才惊觉,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一整夜。
法正这才起身告辞,刘贤亲自送他到院门处,临别时还握住法正的手,亲切的说道:“他日若得汉中,孝直必居首功!“
法正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晨光中,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负。
步骘走过来,忍不住问道:“中郎,你和法正聊了一整夜,对他何必如此上心呢?”
刘贤舒展了一下腰肢,驱散了一些身上的疲惫,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只不过是拿出一夜的时间陪他,可他,却埋没了长达十年之久。”
步骘眉头微皱,似有不解:“法正虽然有才,但还未曾显露过,中郎何以如此看重?”
“此人之才,不在孔明、徐元直之下,他需要伯乐,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而我,只不过是多抽出一些时间,倾听他的想法罢了。”
步骘似有所悟,静静的思索着刘贤的话。
刘贤看着他,目光灼灼:“子渊,你可曾见过一匹千里马,困于槽枥之间,无人问津?法正胸有韬略,腹藏良谋,却因不得明主,郁郁不得志。如今我要征战汉中,他满怀希望而来,我若是轻慢,必定会让他寒心啊。你且拭目以待。接下来,他回报给我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步骘神色一动,似有所悟。
刘贤目光坚定,又说道:“这种人一心只想做事,切不可怠慢。我们只要真诚相待,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他必定竭尽所能,倾力相助!”
步骘恍然顿悟,当即展颜一笑,“中郎高见,卑职茅塞顿开。\萝!拉\小_说~ _蕞·鑫¢漳?洁-庚!辛·哙^”
刘贤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人如同用器,贵在知其所长,用其所适。法正之才,若能善用,必成大器。好了,天也亮了,你也去歇息吧。”
步骘拱手告退,心中却已豁然开朗。他明白,刘贤所谋的,不仅仅是一个法正,而是整个天下。
刘贤对于法正,虽然很赏识,但也不能避着刘循,免得让他多想,于是刘贤转过天来,还单独和刘循提了一下这件事。
当时刘贤半开玩笑的说:“贤弟,我轻装简从而来,接下来很多事情,少不得要多多仰仗益州的能人贤士,你切莫多心。”
“兄长说哪里话,益州上下任凭朝廷驱使,即便是我,兄长若是用得上,也不必和我客气,尽管差遣便是。”
“那就好!”
只要刘循不多心,不担心自己撬他墙角,事情那就好办了。
接下来,刘贤让关羽、赵云这些人,帮着一同训练益州的士卒,刘循也命人开始筹集粮草,秘密的往汉中的前线转运。
因为曹操下一步出兵汉中,这是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情。
很快,法正就离开了成都,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要亲身实地的去前线探查地形,半个月后,他本人已经出现在了金牛道通往汉中的山道上。
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动他满是灰尘的衣袍,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法正走走停停,不时的停下驻足观察。
他只带了几个随从,只带着干粮和水就这么轻装简从的上路了,他目光坚定,将沿途的山川地形非常用心的,仔仔细细的做了标注。
整整苦等了十年,埋没了十年,直到遇到刘贤,终于等来了机会。
说句难听的话,法正之前甚至动过邪念,盼着益州能换个主人,说不定益州的新主人会重用他,给他发挥才能的机会。
“先生,再往前就是汉中地界了,太危险......”随行的年轻亲卫忍不住低声提醒。
“张鲁的斥候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山坳里来。况且——”
他忽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该怎么打?”
亲卫被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谋士,此刻竟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都说荆襄多才俊,益州的能人也不在少数,刘贤来到益州,也没有闲着,抽空拜访了黄权、郑度、王累、张任等人,还向刘循推荐了几个不错的年轻武将,马忠、张翼、张嶷、王平等人赫然在列。
一个月之后,刘贤也离开了成都,因为成都距离汉中实在太远了,刘贤暂时把落脚点选在了葭萌关,派人密切留意曹军的动向。
这一日,刘贤和徐庶两人在闲聊,徐庶便提到了马超,“子山,既然马超已经到了汉中,我们可派人与他联系,听闻马超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能收为我用,夺取汉中当如虎添翼。”
刘贤笑了笑,“元直,之前孝直也和我说起过马超,再等等,不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庶不由得一怔,“子山究竟在等什么呢?”
刘贤笑而不语,他在等一个机会,等马超在张鲁的心里,从小甜甜变成牛夫人。
…………
马超刚到汉中,的确是如鱼得水,深受张鲁的喜爱。
张鲁第一次见他,便挽着马超的手,大声的说:“孟起乃当世虎将,我汉中得你,如虎添翼!”
马超十几岁,就凭一杆长枪,威震西凉,张鲁的身边最缺的就是能带兵打仗的猛将,马超的到来,简直是上天恩赐的一般。?x/i?n.k?s·w+.?c?o·m\
张鲁对马超礼遇有加。不仅拨给他精锐兵马,还赐予府邸、金银,甚至常在宴席上向众人夸耀:“我汉中偏僻,素无名将,今得马孟起,何愁曹贼来犯?”
马超也渐渐安了心,更令他意外的是,张鲁还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那一日,张鲁设宴,席间借着酒意,笑问马超:“孟起可曾续弦?”
马超一怔,随即明白其意,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他的族人几乎都死于曹操的手里,好不容易逃到汉中,马超暂时哪里有那么多的奢望。
张鲁抚须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英雄岂可无家?我有一女,年方二八,若孟起不弃……”
话未说完,席间已是一片恭贺之声。
马超也动心了,若能与张鲁联姻,他在汉中的地位便彻底稳固,甚至有机会借汉中之力,替马家报血海之仇。
当即马超举杯郑重的说道:“蒙师君垂青,超必竭力相报!”
因为汉中是政教合一的统治,天师道遍布整个汉中,平日里下面的人都尊称张鲁为“天师”或者“师君”。
然而,汉中并非铁板一块。
张鲁麾下谋士杨松,早对马超心怀忌惮。此人贪财善妒,见张鲁如此器重马超,生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
杨松之后找到机会,向张鲁进言,“马超乃豺狼也,今投我汉中,岂会真心效忠?若师君将女儿嫁他,日后他反客为主,我等皆无立足之地!”
杨松的弟弟杨柏也附和道:“马超勇则勇矣,然其反复无常,他出生于边陲之地,本就野性难驯,如此之人,岂可视为心腹?”
张鲁不以为意,笑道:“孟起乃名将,今落魄来投,我以诚待之,他必不负我。”
但杨松兄弟并不罢休,他们开始秘密散布谣言,说马超必有异心,日后会喧宾夺主,若不加以防备,汉中将不为张鲁所有。
谣言如同毒蛇,渐渐侵蚀张鲁的信任,张鲁本就耳根子软,对马超不利的传言听得多了,他对马超也就起了警惕之心,女儿和马超的婚事也就不再提及了。
传言也进到马超的耳中,他本就性情暴躁,气火攻心,情绪愈发低沉,整日饮酒宿醉,借酒发泄心中的愁闷之情。
曾经威震西凉的“锦马超”,如今却像一头被囚禁的孤狼,被杨松等人排挤,被张鲁疏远。 夜半,军营篝火渐熄,马超独坐帐中,一碗烈酒灌入喉中,灼烧的却不止是喉咙。
想起了父亲马腾、弟弟马休、马铁,想起那二百余口被曹操屠戮的族人。
“曹贼!”马超低吼一声,眼中血丝密布。
他投奔张鲁,本想借兵复仇,却落得个寄人篱下、遭人猜忌的下场。
越想越郁闷,马超整日宿醉,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一日,马岱匆匆拿了一封信,来见马超,“兄长,益州派人前来,给你送来了一封书信。”
“是谁送来的?”
马超顿时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是刘贤送来的。”马岱身压低了声音,还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生怕会被别人听到。
马超心中更加疑惑,接过书信,匆匆打开。
:贤久闻孟起将军威名,将军乃当世虎将,可惜命运多舛,前者误中曹贼奸计,满门被害,此仇不共戴天!
然今将军困守汉中,奈何张鲁鼠目寸光,杨松之流嫉贤妒能,使明珠蒙尘。
那张鲁本乃刘焉部曲,却窃据汉中,此等反复之辈,只知宠幸奸佞,绝非明主!
如今天子脱困于许都,仁德布于四海,志在匡扶社稷,豪杰猛士争相来投,若将军愿归顺朝廷,共讨曹贼,不仅大仇得报,更可一雪张鲁轻慢之耻!
曹贼不日就要兵临汉中,若将军继续依附张鲁,凭汉中的兵力,凭张鲁的气量,将军恐难报血海深仇。
吾料想,一旦曹操来犯,初期张鲁也不会重用将军,一旦汉中危矣,才会拿你当救命稻草,抵挡曹军。
但那又能如何?汉中败局已定,孟起要报仇雪耻,要建功立业,只有归于正途,与我等齐心协力。
因为第一次写信,刘贤并没有告诉他下一步对汉中的出兵计划。
凡事都有一个过程,马超也需要冷静的考虑清楚,只有对张鲁彻底失望,他才能愿意真心归顺朝廷。
看完书信后,马超陷入了沉思。
同年六月,曹操亲率八万大军,踏上了亲征汉中的征途。
八万大军,旌旗蔽空,刀枪如林。如一条巨龙在山道上绵延十多里。前军由夏侯渊统领,中军由曹操亲自坐镇,后军则由夏侯惇督率。
战马嘶鸣,铁甲铿锵,曹军气势之盛,令沿途百姓无不屏息远观。
曹操身着赤色战袍,外罩金甲,披着大红披风,众文武簇拥在他的身旁。
满宠、庞统、刘晔、程昱等人皆着文士袍服,骑马随行。武将方面,许褚、张郃、夏侯尚、于禁等人全都披甲执锐,面容肃然。
“士元,你看我军军势如何?”
曹操志得意满,笑着看向身旁的庞统问道。
庞统回道:“曹公亲征,将士用命,军威之盛,当世无双。只是...”
他略一迟疑,又说道:“汉中地势险要,张鲁虽非雄主,但据险而守,恐怕未必能轻易取胜。”
庞统虽然心里也有些飘飘然,但是,作为一个顶级智囊,他依然保持着该有的冷静。
曹操有些不以为然,“你多虑了,张鲁不过一介道士,仗着五斗米道在汉中蛊惑民心,何足道哉?何况先前你不是告诉我,若不能拿下汉中,又怎能图谋益州呢?此战我志在必得,不胜不归!”
…………
秦岭深处的河池氐寨笼罩在不安的暮色中。
李恢勒马停在山道转弯处,望着远处依山而建的木寨,寨门上悬挂的氐族图腾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哀鸣。
李恢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催马前行,这一次他是奉刘贤之命,前来劝说氐王窦茂,让他们暂避锋芒,速速带人转移到深山丛林中躲避曹军来犯。
一路走来,遇到的氐人守卫都眼神不善,随从愈发不安,小声的提醒道:“先生,氐人性情刚烈,此行凶险啊。”
李恢却不以为然,从容的说道:“我受刘中郎所托,纵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何况我是为救他们性命而来,他们又怎么会害我呢?”
寨门前的氐族战士手持长矛,警惕地打量着这群汉人使者。他们裸露的手臂上纹着青黑色的山鹰图案,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李恢到了大寨前,高声喊道:“益州李恢,求见窦茂大王!”
氐王窦茂的议事厅是用整根红松搭建的,厅中央的火塘噼啪作响。
窦茂坐在虎皮铺就的石座上,他听完李恢的劝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让我躲进深山?”
窦茂猛地站起身,腰间兽骨项链哗啦作响,“河池是我们氐人世世代代的家园!你竟然让我们离开,这怎么可能呢?”
李恢上前一步,苦劝道:“大王,曹操此次亲率八万大军,装备精良。氐族勇士虽勇,但恐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窦茂不屑的哼了一声,“我窦茂宁可战死,也绝不离开故土半步!”
厅内数十名氐族头领齐声怒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大王这又是何必呢?曹操大军不日就到此处,此番曹操出征,沿途任何阻拦,他都不会放在眼里的,一旦把他激怒,必遭血光之灾,暂避锋芒,日后河池依旧还是你们的,这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李恢连番苦劝,结果窦茂压根不听,最后李恢也只能拱手告辞。
夏侯渊的先锋骑兵很快就抵达了河池。晨雾中,曹军铁甲泛着冷光,如一条巨蟒缠绕在山腰。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铁蹄踏碎岩石的声音如同丧钟。
有人来禀报,“报!氐人窦茂拒不归顺。”
夏侯渊当即冷笑:“顺者昌,逆者亡,既然不肯归顺,那就踏平他们的山寨!”
双方很快发生了激战,窦茂率领一万人顽强阻击,随后,曹操的中军也抵达了河池。
曹操得知窦茂不肯臣服,当即撂下狠话,“孤一路南征,沿途路上大小部落,无不臣服,区区窦茂,也敢与我为敌,全军出击,给这伙不开眼的氐人一个教训!”
许褚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当即讨令:“末将亲自去取窦茂首级!”
河池的山谷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氐王窦茂的部落勇士们列阵于山道之上,长矛如林,弓箭如雨,誓死阻挡曹军的铁蹄。然而,在曹军精锐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徒劳。
许褚身披重甲,胯下战马嘶鸣如雷,手中大刀寒光凛冽。他如猛虎下山,直冲氐人军阵。
氐族勇士怒吼着迎上,长矛刺向他的战马,许褚一刀斩断一条矛杆,反手一挥,对方人头便已飞起。鲜血溅在他的铁甲上,却丝毫不能减缓他的冲势。
“挡我者死!”许褚咆哮,声如雷霆。
氐人前赴后继地扑来,却无人能在他刀下撑过一合。许褚的大刀每一次挥舞,必有一名氐族战士倒下。
断肢残躯在空中飞舞,鲜血染红了山谷。曹军铁骑紧随其后,如洪流般冲垮了氐人的防线。
氐王窦茂立于阵中,双目赤红。他手持一柄沉重的战斧,斧刃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斩杀了不少曹军士兵。
见许褚如入无人之境般杀来,窦茂怒喝一声,催马迎上。
“我们绝不向曹贼低头!”窦茂怒吼着,战斧高举,劈向许褚头颅。
许褚冷笑,横刀一架,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两马交错,二人瞬间交手数合。
窦茂虽勇,但终究年迈,力量不及许褚这等当世虎将。战至第十合,许褚猛然变招,刀势如狂风骤雨,逼得窦茂连连后退。
“老贼,受死!”
许褚暴喝,一刀斜斩,窦茂仓促格挡,却被震得虎口迸裂,战斧几乎脱手。
下一刻,许褚刀光如电,直取咽喉!
窦茂的头颅登时飞上半空,鲜血喷涌如泉。他的无头尸身仍紧握战斧,在马背上僵立片刻,才轰然坠地。
氐王战死的消息如瘟疫般蔓延,氐族战士的士气瞬间崩溃。他们惊恐地看着许褚高举窦茂的首级,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曹操策马立于高处,冷冷注视着战场。他缓缓抬手,下达了无情的命令。
“将窦茂部落一个不留,全部杀掉!”